康熙八岁继位,在孝庄文皇后的庇护、支持下,罢免顺治朝重臣鳌拜,清除鳌拜党羽,于十四岁亲政。康熙八年,亲政第三年,做了一篇治政的大文章,将汉满混合内阁各部纳入大清治国理政的轨道。
起因是兵部给事中刘汝汉的上疏奏折。刘某呈奏,望圣上启动“经筵日讲”,选若干儒臣贤达宣讲经书。
兵部给事中只是掌印稽核兵部衙门文案而已,经筵授学纯属礼部的职司;又且给事中的官职不在内阁之列,刘某之举引起朝堂哗然,实有冒犯廷上之嫌。不料,康熙龙颜大悦,当廷表彰,言明“经筵”讲授事关国家政治大计。
康熙破格表彰,且谕示为国之大计,让众臣大惑不解。在汉臣眼里,经筵不过是陪读皇室讲授经书而已。况且,经筵古而有之。汉武帝曾召博士、光禄大夫张禹为太子授教《论语》。成帝继位后,以帝师之名召张禹朝夕讲解《尚书》和《论语》。北魏时期的孝武帝亦命儒臣在宫中讲授《孝经》与《礼记》。到宋代,经筵讲授已成为一种帝王教育的制度,并专设经筵官,由翰林侍读、侍讲学士担任。说白了,经筵官就是帝王及皇子们的陪读。到了清初,顺治帝却下旨废除爱新觉罗子孙陪读经书,改为进讲清朝历代祖训。
康熙决意恢复古制,并审时度势,作了让高官们惊诧不已的决定:一、恢复进讲经书;二、改皇帝陪读为御前宣讲,授学对象是朝廷高官;三、经筵官由满、汉高官各八人担任,承职者为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都御史、翰林院大学士等,职责是进讲经书、解释经义、备考咨问应答;四、每日经筵宣讲列为朝廷日常议事,废除流于形式的“经筵大典”,定每年春秋两季(二、八月)选日举行大典,交流学习经书心得;五、规定经筵宣讲以《四书》、《五经》及《通鉴》等讲述治乱兴衰的典籍为主。康熙说得很透彻,帝王治理国家,必须要依赖经书典籍,方能取得资治通鉴的好处。
此后,为营造讲读经书的氛围,康熙特意将经筵讲读处移置文华殿,这是批答章奏、草拟诏令的机要重地,足见康熙对经筵的重视。每年春秋两季的经筵大典,也有简约而庄重的仪式。殿内只设一座御案、一座讲案,众官拱立竦听。从经筵讲官中轮选四人作为值日宣讲。尔后,由皇帝亲自逐一评点优劣。宣讲完毕,众官退殿,留下轮值的经筵官殿内赐茶,以资鼓励。
经筵新规实实给朝廷上下一个震动。岂不说以显赫战功进晋入阁的满族重臣,对汉学经书一窍不通,就是汉官能精通儒学者也是寥寥无几。康熙此举,就是一种倒逼。朝廷高官不读书,不治学,不谙治国之道,如何执政?不学无术,朝廷必然助长庸政、懒政,弥漫揣摩圣意之歪风。所谓勤政能臣仅仅是一具摆设而已。(https://www.daowen.com)
康熙如此精心策划,周密部署,确是有其深意。康熙之举,意在拨乱反正。早在康熙二年,福建道御史王鼐曾疏奏,建议在经筵之时,在满汉诸臣中择知识渊博者,宣讲经书有关治道之义,另请编修三朝实录,撮其要旨,编为《祖训》一书,与经书同时进讲。显然,王氏之议乃是避讳顺治帝以光大祖训圣德之忌。当时,康熙刚继位不久,年仅九岁。顺治帝驾崩前遗命四辅臣执掌重权,四辅臣却以“先帝祖训”挟制天子,擅自决定经筵大典拒讲经书,排斥汉学,以祖训圣德为幌子,结党营私,排斥异己,激化满汉矛盾。时仅数年,已是社会动乱,民不聊生。康熙八年,得以铲除鳌拜集团,肃清四辅臣余党,亲政治国。而整治朝纲的一个抓手便是力推经筵宣讲。康熙颁谕规定进讲《四书》、《五经》及《通鉴》等典籍,让内阁各部重臣自上而下学习汉儒经学,统一认识,甄别治国方略,拨乱反正。
立新规经筵,御前宣讲经书,消除四辅臣的流毒,规范群臣的思想行为,实是一石二鸟的妙招。
为使经筵宣讲不流于形式,徒于虚名,康熙亲自督察,令宣讲的大臣必须研读典籍,不仅要求能流畅地回答别人的提问,还要有自己的见解,不得敷衍了事。凡不懂、不识之文章,可先请知识贤达教之。有些高官,尤其是手握重权的王公大臣,懈怠成习,厌学成性,无所事事,却热衷于声色犬马,总是以夏日炎热、入秋政务缠身为由推诿搪塞。康熙毫不留情地予以斥责,对左右近臣直言:朕在听政之余,仍在宫中披阅典籍,乐此不疲。言下之意,朕尚且乐此不疲地研读,臣工们有何理由可拒学?康熙的直言虽细言轻语,却给朝廷高官们以无形的压力。为督促大臣们自觉学习,康熙特地任命数名满汉大臣兼任居注官,将经筵进讲纪录在案。康熙的经筵宣讲显然颠覆了延续历朝的陪读旧习。在康熙的督导下,经筵宣讲逐步制度化,坚持不懈,前后持续长达十六年之久。皇帝亲力亲为,高官重臣尽心研读,这在中国历代的封建王朝中是难出其右的。
更为可圈可点的是,康熙倡导经筵宣讲以讲究实效为重。宣讲的目的是梳理治国兴衰的原因,汲取开拓政务新局面的智慧。康熙帝指示进讲经学必须围绕这个目的,各抒己见,直言不讳,而且要互相讲论、争辩;进讲不说套话、官话,务去陈言,要言不烦,杜绝报喜不报忧、投君所好的谄媚之风。进讲所选典籍,须以治国方略为主旨,事先呈报进讲典籍篇章、章体事例,并亲作指导。国子监祭酒徐元文呈报进讲《四书》,康熙则指示,《通鉴》事关前朝得失,有益于治道,应与《四书》参讲,遂命他再改讲章。《四书》的治政之义须关及前朝历史的得失,才算有的放矢。康熙的改题,显然是把进讲纳入理论联系实践的轨道。凡呈报讲章文稿,辞不达义者,康熙则以事前试讲而监之。翰林院大学士喇沙里进讲《通鉴纲目》中“告子曰性犹杞柳也”一章。喇沙里仅就字生义,简单概括成,此章说的是“以人性为仁义”。康熙甚为不满,然则先行亲讲。康熙解读道,告子说的是,人的本性好比杞柳,义好比杯盘,杞柳条编成木器杯盘,已不再是杞柳了。他的结论是,仁义并非是人性。康熙进而说,这是混淆视听、似是而非的说法,是误导众生,使天下人变得不仁不义。康熙讲论精微,义理融贯,精到之论,让一些人云亦云、缺乏思考、滥竽充数的庸人无地自容。经如此整治,康熙朝之官场学风为之焕然一新。
经筵宣讲鼓励官员们互相讲论、争辩,在讨论中求得统一,这是康熙的开明之处。康熙尊崇儒道,奉宋明理学为官学,但朝廷诸臣对理学知之不一,常有真伪之争。进讲时,康熙发现不少讲官常讲空话、套话,言行不符者甚多,康熙认为,这就是伪学。道德与做文章纯属两回事,能做文章者,未必能“明理”;空疏不学之人却常借理学文章吓唬人。唯有行事皆与道理相吻合,才是真正的理学。当然,互相进讲并非是纯粹的学术讨论,对儒道理学的诠释须获得康熙的认可,才是“真理学”,否则就被指为荒谬。显而易见康熙的真伪之导学自然是服从于治政的目的。康熙十六年,大学士陈廷敬等进讲《通鉴纲目》,康熙认为其对前朝的用人行政、黜陟赏罚,进讲甚为精详,于政事大有裨益。康熙定调,则将儒学的治政之道自然列为各部官吏的行为准则。又如,康熙在批阅讲官牛钮的进讲题目时,特意指出,向来进讲都是训勉臣下的。可见康熙鼓励君臣进讲讨论,目的便是训勉臣下,众臣要有所警省。康熙的精明及驭臣之术是前朝难以企及的。
康熙推行经筵宣讲可谓坚定执着,通过吸纳、继承儒家的统治思想,并以之统一各级官吏的言行,这正是政治家的智慧所系。经筵宣讲之所以卓见成效,便在于治学制度化,勤政以治学为先;倡导百家争鸣,各抒己见;摒弃陈言与媚词,端正学风。而经筵宣讲之举,又为整治政风,确立清明的治国方略奠定了思想基础。这实是凸显了康熙的政治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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