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中国古代以杀度人观念

中国古代以杀度人观念

时间:2023-11-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又合狂药,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相知识,唯以杀害为事。于是聚众杀阜城令,破勃海郡,杀害吏人。但是,据引文所言,法庆不仅娶妻,而且更娶同属“出家人”的女尼为妻;至于“杀生”方面,则非但毫无所“戒”,并且简直以杀人为目的,以致有杀人越多越能得道之说。显然,甄鸾是借某些道经中的荒谬信仰来贬抑道教;唐长孺既然追溯法庆“以杀度人”的源流至老子的“害亲求道”,则似乎也将其视作道教的信仰。

中国古代以杀度人观念

北魏孝明帝延昌四年(515年)六月,标榜其信仰为佛教的法庆在冀州聚众作乱,历时三个月,经官府调用十万大军讨伐,才被最终镇压。《魏书》记其事云:

时冀州沙门法庆既为袄幻,遂说勃海人李归伯,归伯合家从之,招率乡人,推法庆为主。法庆以归伯为十住菩萨、平魔军司、定汉王,自号“大乘”。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又合狂药,令人服之,父子兄弟不相知识,唯以杀害为事。于是聚众杀阜城令,破勃海郡,杀害吏人。刺史萧宝夤遣兼长史崔伯讨之,败于煮枣城,伯战没。凶众遂盛,所在屠灭寺舍,斩戮僧尼,焚烧经像,云新佛出世,除去旧魔。诏以遥为使持节、都督北征诸军事,帅步骑十万以讨之。法庆相率攻遥,遥并击破之。遥遣辅国将军张虯等率骑追掩,讨破,擒法庆并其妻尼惠晖等,斩之,传首京师。后擒归伯,戮于都市。[1]

由此可知,法庆虽然自称自己信仰“大乘(佛教)”,而其正式身份又为“沙门”(梵文ramana之音译,意谓勤修善法、息灭恶法。原为古印度出家修道者的通称,后则专指依照戒律出家修道的佛教僧侣),故从表面上看,他似乎是个地道的佛教徒。而按照佛教的教义,“色戒”和“杀戒”是至关重要的,尤其对于出家修行者来说,更是如此。但是,据引文所言,法庆不仅娶妻,而且更娶同属“出家人”的女尼为妻;至于“杀生”方面,则非但毫无所“戒”,并且简直以杀人为目的,以致有杀人越多越能得道之说。所以,法庆的这一信仰显然与真正的佛教已经风马牛不相及。事实上,“屠灭寺舍,斩戮僧尼,焚烧经像”以及“新佛出世,除去旧魔”云云就已清楚表明,他虽然在形式上借用了佛教的术语,但是其教义已经背离佛教,甚至有与之为敌、必欲除之而后快的意思。

最奇特的是,法庆居然相信“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亦即是说,杀人越多,就越能够“修成佛果”,从而使得其暴动武装“唯以杀害为事”。这一理论与实践曾令后世学者大惑不解,例如,吕思勉在论及历代僧徒作乱的事件时,谈到法庆之乱,便对法庆的这一做法表示难以理解:“法庆何故专以杀戮为务,甚至残及僧尼,殊不可解。”[2]

尽管如此,有的学者仍然试图探求这一信仰的来源。例如,唐长孺曾经指出,道教经典《消冰经》载,老子要尹喜杀父母后始能学道;《造立天地记》载,老子打杀胡王之子及大量国民后,才使之降服而学道。这即是法庆“杀人得道”信仰的滥觞:“《消冰经》与《造立天地记》,并为佛教流行后道教徒所伪造,当时道流于佛家教义本多谬解。大乘教以妖妄之说附会佛经,正与此气味相投。其饮人狂药,使父子兄弟相杀害,殆即取尹喜害亲求道之说;而广行屠戮,则又老子打杀国王七子及国人一分之类耳。”[3]

这里所说的道家“害亲求道”之说,实际上出自佛家的转述:北周武帝天和五年(570),甄鸾作《笑道论》三卷,批驳道家诸“谬说”,第二十四条云:

老子《消冰经》云:老子语尹喜曰:“若求学道,先去五情。一,父母;二,妻子;三,情色;四,财宝;五,官爵。若除者,与吾西行。”喜精锐,因断七人首,持来。老笑曰:“吾试子心,不可为事。所杀非亲,乃禽兽耳。”伏视,七头为七宝,七尸为七禽。喜疑,反家,七亲皆存。

又,《造立天地记》云:老子化胡,胡王不伏。老子打杀胡王七子、国人一分。[4]

虽然这里声称,老子只是试一下尹喜学道之心是否坚定,而非真要他杀人。但是,甄鸾却批判道,尹喜起初杀人,并不知道是幻象,因此已经犯戒,怀了恶心,且杀的是父母,则是重罪。至于“滥诛半国之人”,则更是荒唐可笑了[5]

显然,甄鸾是借某些道经中的荒谬信仰来贬抑道教;唐长孺既然追溯法庆“以杀度人”的源流至老子的“害亲求道”,则似乎也将其视作道教的信仰。然而,事实恐非如此。盖因早期的道教经典,一方面从佛教中借鉴大量材料和教义,另一方面也从其他宗教信仰中汲取营养,而摩尼教则是其源泉之一。有关这一现象,学界已有共识,例如:

道家增修《化胡经》的过程,亦是窃取其他吝家思想材料的过程,对此,逯钦立先生已作了诸多考证。因而只要有机会,道家抄袭摩尼思想亦是合乎逻辑的。其实,道家之窃取摩尼教思想材料,亦不唯《化胡经》而已。国立澳洲大学柳存仁教授在他的《唐前火袄教和摩尼教在中国之遗痕》一文中,便考证了五世纪道家的四注本《度人经》,指出其中若干摩尼教的痕迹。[6]

更有一证是,甄鸾在其《笑道论》中,屡屡以《化胡经》的辞句为例,作为批驳的对象;而众所周知,《老子化胡经》内的摩尼教成分十分显著,因此,不能排除甄氏在同书中征引的其他道经里,也夹杂了摩尼教观念。

如果说,上例还不足以揭示“杀人度人”信仰与摩尼教的密切关系的话,那么,下面的引文则提供了进一步的证据。因为,与摩尼教有着不浅渊源的“吃菜事魔”宗教信仰中也有类似的做法。如《容斋逸史》载云:

喫菜事魔,法禁甚严。有犯者,家人虽不知情,亦流远方,财产半给告人,余皆没官。而近时事者益众,始自福建,流至温州,遂及二浙。睦州方腊之乱,其徒处处相煽而起。(www.daowen.com)

闻其法断荤酒,不事神佛、祖先,不会宾客,死则袒葬。方敛,尽饰衣冠,其徒使二人坐于尸傍。其一问曰:“来时有冠否?”则答曰:“无。”遂去其冠。次问衣履,亦去之,以至于尽,乃曰:“来时何有?”曰:“有包衣。”则以布囊盛尸焉。云事后致富。小人无知,不知绝酒肉、燕祭、厚葬自能积财也。

又,始投其党,有甚贫者,众率财以助,积微以至于小康矣。凡出入经过,不必相识,党人皆馆谷焉。凡物用之无间,谓为一家,故有无碍被之说。以是诱惑其众。

其魁谓之魔王,右者谓之魔母,吝有诱化。旦望,人出四十九钱于魔公处烧香,魔母则聚所得缗钱,以时纳于魔王,岁获不赀云。亦诵《金刚经》,取以色见我为邪道故,不事神佛。但拜日月,以为真佛。其说不经,如“是法平等,无有高下”,则以“无”字连上句,大抵多如此解释。俗讹以魔为麻,谓其魁为麻黄,或云易魔王之名也。

其初授法,设誓甚重,然以张角为祖,虽死于汤镬,终不敢言“角”字。传言何执中守官台州,州获事魔之人,勘鞫久不能得。或云:“何处州龙泉人,其乡邑多有事者,必能察其虚实。”乃委之穷究。何以杂物百数,问能识其名则非是,而置一羊角其间。余皆名之,至角则不言,遂决其狱。

如不事祖先、丧葬之类,已害风俗,而又谓人生为苦,若杀之是救其苦也,谓之度人。度人多者,则可成佛。故结集既众,乘乱而起,日嗜杀人,最为大害。尤憎恶释氏,盖以不杀与之为戾耳。但禁令太严,罕有告者。株连既广,又当籍没全家,流放与死为等,必协力同心,以拒官吏,州县惮之,率不敢按,反致增多也。[7]

由此足见“以杀度人”是宋代“吃菜事魔”信仰奉行的“教义”之一。它的理论是:人生是种痛苦,所以将人杀死,即是解救他,使之脱离痛苦;因此,形式上的杀人,也就是实际上的拯救和超度。那么,“超度”的人越多,自然就越能“积善”,也就越能得道成佛了。

为什么历史上会存在这样一种逻辑和信仰,需要去探究这一信仰的来源;而“吃菜事魔”显然并非最初源头,它的渊源应该来自摩尼教。

从上引文字中,其实已经展示出相当浓重的摩尼教色彩。首先,从名称上看,“吃菜事魔”被许多学者视同于摩尼教。例如,“唐武宗禁止各宗教,后来各教解禁,摩尼教独被永远禁止。以后民间秘密结社的魔教(教徒称事魔吃菜人)、白莲社(又称白莲会)、白云宗、明尊教,都是摩尼教的支派。”[8]明教即摩尼教。……明教不事神鬼,其所供奉摩尼、夷数(耶稣)诸画像,均为波斯或犹太族,深目高鼻。其教又为历来政府及佛徒所深嫉,佛徒每斥异己者为魔,易摩为魔,斥为魔王,为魔教,合其斋食而呼之,则为吃菜事魔。”[9]“摩尼教又称明教,亦称食菜事魔,其源于波斯人摩尼所创,其教杂佛教、基督教、祆教而成。”[10]“北宋‘两浙州县有吃菜事魔之俗’,事魔指的是宗奉魔教,亦即摩尼教。”[11]“有些地区还流传着另一支被宋朝官府诬蔑为‘吃菜事魔’的秘密教派……并且根据这些教徒吃素和崇拜摩尼佛的特点,称为‘吃菜事魔’……从此,‘吃菜事魔’这一名称相沿不改,成为宋朝统治者诬蔑这支秘密教派的专用名词。”[12]

如此等等的断语,均将“吃菜事魔”信仰与摩尼教等同起来。尽管有的学者对此说持有异议,认为“吃菜事魔”与摩尼教有所区别。例如,“说得具体一点,吃菜事魔是当时各种异端宗教的总称,摩尼教只是其中的一种。整体与局部的关系既不是对等的关系,也不是一分为二的关系。所以,说吃菜事魔就是摩尼教,当然不确;将吃菜事魔理解为不同于正统摩尼教的异端摩尼教,也是不很合适的。……吃菜事魔是包括摩尼教和其他佛教异端在内的一切异端教派的总称。”[13]“在宋代,吃菜事魔一词之专用于摩尼教(明教),看来只局限于一些佛教徒而已;而就统治者而言,始终都没有用该词来专指明教。因此,历史上被称为吃菜事魔的人,可能与摩尼教有关,亦可能无关。是故,以往国内外的一些学者在考察宋代的一些农民起义军或农民起义领袖时,仅仅因为被考察者曾被冠以吃菜事魔之号,就断言其为摩尼教徒,这是不够谨严的。”[14]

即使如此,他们也依然认可“吃菜事魔”与摩尼教的关系,在某些情况下,甚至是相当密切的关系。笔者曾作如下结论,认为很可能每个“吃菜事魔”支派(特别是宋代的)都包含了一定的摩尼教成分:“宋代江南地区的‘吃菜事魔’信仰乃是融合摩尼教、佛教、道教、土著传统信仰等多种文化成分的一类大众信仰。它大体上以素食和聚众诵经为共同点,但是各支派又都有自己的特色,有的更像摩尼教,有的更像佛教,有的更像道教,如此等等。所以,我们既不能因为它们具有某一宗教的鲜明特色而遽然指称它为某宗教,但亦不能无视它们与这些宗教的密切渊源关系。大体而言,每个支派都包含了一定的摩尼教成分。”[15]有鉴于此,上引《容斋逸史》所言吃菜事魔信仰,当与摩尼教有着相当渊源。

此外,引文中提到,吃菜事魔宗派的首脑称“魔”;其俗“但拜日月,以为真佛”,都展示了与摩尼教的密切关系:“魔”乃“摩”之谐音,此说早有多人提到;至于崇拜日、月,则更是摩尼教的基本教义与仪式之一,这在中国的摩尼教或吃菜事魔信仰中,也仍奉行[16]。所以,将这里所说的“吃菜事魔”视作包含着多种摩尼教因素的中国民间信仰,是合乎情理的,则“以杀度人”之源也在于摩尼教,并非空穴来风之论。

不管怎样,上述诸例还只是间接证据,我们仍然需要在摩尼教本身的根本教义中找到根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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