踢一百二的足球真带劲
不管怎么说，一百二成了勇斗歹徒的英雄。
成了英雄的一百二与有许多故事的一百二是有许多不同的。首先从老师的目光里可以看出来，如今老师看一百二的目光，像温暖的阳光照在一百二的身上。即使一百二在课堂上有些小动作，那些目光照样像阳光一样。
一天，张小花对一百二说：“你以后千万不要再拉我们女生的小辫子了！”
“为什么？”一百二问。
“因为你要是拉了，老师不会批评你，可能要批评我们长辫子的女生了。”
一百二想想说：“那我坚决不拉！”
一百二的照片被贴进了学校的橱窗里。橱窗里一直是好学生的天下。每次期末考试后，那些考出让老师眉开眼笑分数的学生，被缩小在一张张五寸彩照里，贴进橱窗。由于这些照片差不多每学期被贴一次，所以看的人不是太多；即使被贴进去的人，也不爱去看。李辉就对别人说过：“去看自己有什么意思呀！”但现在橱窗里只有一百二一个人，照片上的一百二眼睛眯着，差不多成了一条缝。他的舌头出现在嘴的上面，好像要舔什么，他的一只手好像在脑勺后搔着痒，而且照片旁边还贴着一张报纸，报纸上登着写一百二的一篇文章。
有了这些，不吸引人才怪呢！
跟你说，课间有一拨一拨的人来看，一百二也一次一次地来看。
一百二对自己的照片不是很满意。他说：“那人说拍就拍，让我一点点准备都没有。”
但看了照片的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说：
“瞧，一百二的眼睛眯得多好呀！”
“舌头也舔得好！”
“那只手抓痒痒也抓得好！”
“是呀，拍照片就要这样抓拍，才有意思，才好玩！”
既然别人这么说，一百二后来就不说“一点点准备都没有”的话了。
哪个男孩子不想成为英雄呀！
别人羡慕地对一百二说：“你真厉害呀！你真快活呀！”这里的“厉害”应该是“了不起”。
一百二就努力做出“真厉害”、“真快活”的样子。
事情并没有完，派出所的人来请一百二去做报告。派出所的人说，一个孩子都敢跟坏人作斗争，太值得做报告了。现在有很多好人怕坏人，而不是坏人怕好人。
不要以为做报告是一百二个人的事情。做报告得有稿子，写稿子这件事光荣地落到了方老师的头上。稿子写好了，然后请学校一位普通话说得好的老师，教一百二如何读出气势，如何读出感情，如何读出勇敢的精神。
报告里的许多内容好像在说另外一个人，而不是一百二，比如报告里说一百二在一年级的时候，冒雨把一个同学送回家。一百二记得清清楚楚，一年级的时候，爷爷或奶奶每天接他送他，如果他愿意，他的一双脚都不用落在路面上。比如报告里讲，窃贼要拿出钱来给一百二，要一百二放了他，一百二义正词严地说：“为了社会的安定，你给再多钱，我今天也不放过你。”
“这不是……瞎编吗？”一百二第一次读报告时说。
“这怎么叫瞎编？为了效果，就得这样写，这叫适当地艺术加工。”方老师说。
瞧见了吧，小孩讲的故事里有些出入叫“瞎编”，大人讲的故事里掺些水分，叫“艺术加工”。
一百二只好捧着“艺术加工”了的报告去读，去别的小学读，去中学读，去市里读。
因为报告，一百二的班级自然跟着出名，学校自然也出名。当然，最出名的，还是一百二。
但一百二不快活。一百二的不快活是别人无论如何想象不出来的，比如说一百二连笑都不会了，够悬的吧！这是一种谦虚的笑，要求不出声，不露齿，眼睛五分之一地眯着看人家上衣的第二颗纽扣，嘴巴上要有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的两个酒窝。尤其重要的是要掌握笑的时机，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不该笑，都有讲究。
一百二这人有一个特点，没有要求的事往往能做好，一有了要求，反而做不好了。现在一百二的笑往往很难到位，看上去让人感到别扭，甚至使人觉得莫名其妙。有时一百二还忘了笑，遇到这种情况比较好办，负责陪他的学校副校长就拉拉一百二的衣服。一百二知道了，就马上笑。这是事先约好的暗号。尽管这样，有时还是会出差错。
有一次在会上，副校长拉拉一百二，一百二马上就露出“谦虚的笑”，是对着手上的一支钢笔。这肯定不是副校长的意思。原来，副校长是让一百二不要动会议主持人的钢笔。
除了笑，一百二坐在主席台上，还必须一动不动地像一个英雄的样子，这更让他受不了。
有一回，一百二的小便急了。一开始一百二憋着，他拿不准英雄在该小便时，是不是要小便，可不久他憋得受不了，就跟副校长说他要小便了。还好，副校长同意了，并告诉了主持人。
一百二出了会场，却找不到厕所。一百二真想在一个墙角小便一下，但他到底没有这样做。他是小学四年级的学生，怎么能随地小便呢？再说了，他已经是英雄了，有英雄随地小便的吗？一百二就跑出大门外。
等一百二要再进去的时候，门卫老大爷却不许他进去了。在一百二找厕所的时候，老大爷就密切注视着一百二。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胖小孩，这个胖小孩睁大一双眼睛在找什么东西，让他很不放心。老大爷经历的事多，他虽然觉得一百二不像一个小混混，但有些小混混往往装得比好学生还要好学生。
“你是谁家的？你爸爸叫什么名字？”老大爷拦着一百二盘问道。
“我是杨幸福家的，我爸爸叫杨幸福。”一百二说，“我爷爷叫杨土地，我叫杨飞飞。”
老大爷从来没有听过“杨幸福”这个人，也没有听过“杨土地”这个人。老大爷说：“这里正开会，小孩到一边玩去。”
“我知道开会，我就是来做报告的。”
老大爷就忍不住笑起来，说：“你穿衣服恐怕都是你妈妈帮你穿的吧？”老大爷不相信一百二是来做报告的。也难怪，老大爷没有看见一百二坐小车进来。
“在我小时候是妈妈给我穿的，有时奶奶也给我穿。”一百二说，“我真要去开会，他们觉得我是小英雄。英雄，你懂吧……”
“我从小就想当英雄，胡子都一大把了，都没有当成英雄。你说你是英雄？哈哈哈……我不能再笑了，再笑假牙就要掉下来了。”老大爷觉得一百二挺逗，撒谎脸都不红。如果一百二说进去找一个人，他倒有可能放他进去。居然说去开会，他就不会放他进去了。
“玩去吧，开会可不是好玩的。”老大爷说。
一百二说：“开会真不好玩，我不喜欢开会。除了一人讲话，其他人不是发呆，就是喝茶。你知道那些人为什么发呆、喝茶吗？他们也不喜欢开会。不喜欢开会，又不能做小动作，就只有发呆、喝茶啦。那个人讲话，算是白讲了。大人的话都是白讲，我一个小孩子的话有谁听呀？”
“开会是大人的事情，玩去吧，小孩子家……”
一百二不再坚持要进去，他怕再坚持，说不定老大爷就放他进去了。说真的，在外面玩一玩还是不错的。老大爷不让他进去，使他有了玩的好借口。一百二说：“老大爷，要是有人找我，您就说是您不让我进去的。”说完这句话，一百二就转身走了。
一百二被隐约的孩子的叫喊声吸引了，他循声找去，结果发现六个孩子在一块空地上踢足球。这些孩子一见一百二，紧张地停下来，其中一个孩子抱住足球，准备跑。
“他好像不是我们学校的。”一个孩子看看一百二，对其他人说。
抱球的孩子冲一百二问：“喂，是不是老师叫你来找我们的？”
“不是，我来看看。你们踢吧。”一百二说，“我是青河镇中心小学的。”
抱球的孩子对另外几个人说：“看见了吧，有人逃课踢球，就有人逃课看球，还是从青河镇来的。我阿姨家就在青河镇，乘公交车要一个小时才到。”
几个孩子一想到有人打老远的地方特意来看他们踢球，就又起劲地踢起来。
突然，球朝一百二滚来。一百二想自己是来“看看”的，不应该踢，但他的脚早已痒痒了，在球滚向他脚旁的那一刻，脚就不听一百二的指挥，一下子踢了过去。
“射门了，射门了！”一个孩子高兴得手舞足蹈。
一百二看看自己的脚，不好意思地咧嘴笑了。
这几个孩子踢球踢到现在才射进两个球，人家一脚就射门了，看来遇到高手了。
“你会踢球呀，你也来踢吧。”几个孩子邀请一百二。
“我会踢，我会踢！”一百二连声说。他一来就等人家说这句话了。一百二想只要有脚的人，都会踢，太容易啦。
可是真踢起来，他们又说一百二的球“真臭”。
“不好，有人来了！”忽然有一个孩子惊叫了一声。
一百二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几个孩子就已经不见了踪影。
原来是副校长、老大爷等人，他们是来找一百二的。
副校长的头上冒着汗，脸色很不好看。要不是考虑到一百二的英雄身份，他说不定就把手伸向了一百二的耳朵。副校长只得很威严地冲一百二咳嗽了一声。
一百二指指老大爷，说：“是老大爷不让我进去的，您不信问他。”
“是呀，是呀，我已经说过了……想不到你这小家伙还真是来做报告的，还是个勇斗歹徒的英雄呀，了不得！”老大爷说着，忍不住捏捏一百二身上的肉。
一百二经过老大爷身边时，小声说：“开会不如踢足球好玩。”老大爷同样小声说：“会还是要开的。”
早知道还不如让别人去当英雄！一百二当然不会把这句话说出来啦，他只是在心里想。在别人面前，他可不想让人看出他成了“英雄”后，竟然还不快活。一百二希望开会、报告这种事早些结束，做过了的事，翻来覆去地讲，还有什么意思呢？
一百二回去时，坐在车上跟老大爷说再见，那语气，那神情，就像熟人一样热乎。
紧接着，一百二有了一千块钱，是见义勇为基金会奖的。钱不是现金，而是一张存折，是方老师送到一百二家交给一百二的爷爷。方老师说，这钱要留着以后给杨飞飞上大学用。方老师走了，一百二问爷爷：“这么多钱，都是我的吗？”
“是呀！”
“我可以把钱取回来，放到我的文具盒里面吗？”
“不行，方老师说了要留着给你上大学用。”
“我想用一点点，在一千块钱里面用一点点，行吗？”
爷爷看见一百二投过来的热切目光，想想，点点头，说：“可以用一点点。”
有了爷爷的这句话，一百二带着李辉、江一舟等男生，直奔镇上商店卖体育器材的柜台，买了十个足球。一百二对营业员说：“你们跟我爷爷要钱去，他那里有我的一千块钱。”营业员已经听说一百二抓窃贼的事，并且知道有人奖给他一千元。营业员眉眼荡漾着笑，说：“行啊，我到你家拿。”那些足球已经在货架上默默地躺了那么长时间，现在一下子竟卖出了十个呀！
一百二把足球带到学校，他说，这是足球，是用脚踢的。
十个足球一落到地上，就像一匹匹小马驹，满操场撒欢。既然一百二说了是用脚踢的，一个个孩子都冲上去，你一脚我一脚地踢起来。
五六年级的学生说，足球不是这么踢的，谁听他们的？几乎全校的男生都来了，连不少女生也来了。有人跌倒了，跌倒了爬起来再踢。有一个男孩子摔得不轻，趴在地上哭。不知是操场上的声音太大，别人压根儿就没有听到，还是听到了没工夫去管他，反正没有一个人去安慰那个跌倒的男孩。男孩哭了一小会儿，爬起来，自个儿擦擦泪，又朝球追去。
看到这些情景，五六年级的男生也不管“不是这么踢的”，朝操场冲去。
这么一来，一百二就挨不上足球的边了。轮不上，也要朝足球追去。球到哪儿，一百二追到哪儿，一边追一边大喊大叫。
爷爷急赤白脸地赶到学校时，操场上一个个孩子疯了一样，到哪里去找一百二？
后来有同学拽出一百二，说：“你爷爷来找你了。”
一百二回头看看操场，到了爷爷的身边，一百二问：“爷爷，您也想踢球呀？”一百二看看追球的同学，又说，“您太老啦！您追不上球的。”
爷爷不是来踢球的。爷爷喘着粗气问：“谁让你买这么多球的？”
“我自己呀！”
“买一个不行吗？你原来不是有一个吗？”
“一个球玩起来有什么劲呀！这是足球，越多越好玩。”
“要几百块钱呀!”
“不多，反正我有一千块钱呢。就是用完了，也不要怕，我以后还要抓窃贼，我长大了先当警察，然后再当宇航员……抓一个窃贼得一千，抓两个是多少？”一百二望着爷爷，等爷爷算账。
爷爷不想跟一百二说话，他准备去捡球。可是球会老老实实躺在地上让他捡吗？再说了，就是足球愿意让爷爷捡，那么多的孩子会答应吗？大家把足球踢得像吃了兴奋剂一样，远远地躲开了爷爷。
上课时，这些足球被一百二交给了牛老师。一百二说：“那么多的同学喜欢足球，这些球以后就在上体育课时给同学们踢。”“好哇！”牛老师很兴奋，就像侠客有了宝剑。以后上体育课时，同学们就在牛老师的带领下，开始有章法地踢足球。
同学们说：“踢一百二的足球，真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