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送来感谢信
小学离中学不远,一百二和李辉利用午休时间,到中学找那个女中学生。
一百二和李辉是从初一开始,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找起,到第三天他们找到了初三。因为不知道女中学生的名字,他们只好趴在人家的窗台上或门口找。他们找出了许多他们原本熟悉的人,比如一百二看见了邻居家的小燕。可是要找的人却怎么也找不到。只有找过人的人才会知道,找人是世界上最难办的一件事了。不断有人把他们从窗口或门口赶走,那滋味就像三毛去讨饭,被人家赶出来一样,真不好受。他们常常好像找到了要找的人,可再一细看,却不是。
一百二和李辉找到那个女中学生时,她正把头凑在书本上,好像近视得很厉害的样子。
“就是她!”一百二和李辉差不多同时叫起来,那样子就好像他们丢失了一件宝贝,经过千般寻找,忽然找到了。
这一叫,一教室的人,除了那个女中学生,都好奇地看着门口的两个小学生。
“喂,你出来一下!”一百二喊。
“我们找你!”李辉也喊。
一百二和李辉真想冲女中学生叫一声“大姐姐”。
可是那个女中学生连头都没有抬。看来,她不但近视,而且耳朵还有点问题。一百二只好进教室,到了女中学生跟前。
“你们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们……”那个女中学生说,很慌张。
一百二像被人打了一巴掌,张嘴没说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一百二说:“怎么不认识?那天……”
那女中学生突然站起来,说了一声:“真讨厌!”然后就朝外面走。一百二也只好朝外走。到了外面,李辉忙迎上来,但女中学生仍然朝前走。
“那天,我们救了你……”一百二说。
“哈,你们救我?你们以为你们是谁呀!”女中学生抽动着小巧玲珑的鼻子说。她一点都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
“你还叫了杨飞飞‘大哥哥’……”李辉紧跟着走了两步说。
“叫他大哥哥?”女中学生伸出一根手指头,差一点点要戳到了一百二的鼻子,“他应该叫我大姐姐。”
“我非常乐意叫你大姐姐,反正我没姐姐,我正想有个姐姐呢!”一百二说。这么走下去,是什么意思呢?一百二和李辉可不是来跟女中学生学走路的。一百二忙说出他们来的目的,“我们想请你写一封表扬信,把那天的事写一下……”
“哈哈,真逗!如果每天都有人来找我,说救过我,要写什么表扬信,我还读不读书呀……你们动不动就说那天的事,那天我根本就没有事。那天我坐在教室里写作业。你们是在编故事吧……站住,我要去厕所了!”女中学生一扭身,进了厕所。
一百二和李辉两人的目光对视了一下,然后默默地回头。一直到出了中学的大门,他们都没有讲话。他们没有为那天的事后悔,他们是不好意思了——他们居然死乞白赖地求人家写表扬信。
直到一百二和李辉觉得女中学生应该脸红,他们才开口说话。一个说:“真不像话,她也说我们编故事。”
另一个说:“不写就不写吧,还要装不认识我们。”
“那天叫大哥哥,是她自己叫的,我可没逼她。”
“不错。我相信连小流氓都听见了。”
快要到自己的学校了,一百二和李辉又闭上嘴。以后他们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偶尔有人问表扬信的事,一百二和李辉就表现得很忙碌的样子,一会儿找书,一会儿找笔,还问前后的同学有没有人拿了他的透明胶。一百二有时还会说:“书上说过别人有事时,最好不要问他问题,你得让人家把自己的事做好。老师在办公室备课改作业,他会喜欢你去问问题吗?”
有些人就是这样,你不想回答的问题,他偏要问。有几次,一百二什么事也没做,正在玩,江一舟会冷不防地问:“李辉不是说,过几天女中学生会写表扬信来,怎么到现在还不来呀?”有了这句话,一百二还有兴趣玩吗?
书上肯定没有说在别人玩的时候,不可以提问题。一百二只能很吃惊地看着江一舟,睁大眼睛,把头向前伸着。好像他的吃惊不是因为江一舟的问题,而是江一舟脸上有什么怪异的东西,直看得江一舟莫名其妙地问:“你看我做什么?”
幸好过了不久,派出所写来了一封感谢信。
感谢信
青河镇中心小学院
贵校的杨飞飞同学星期六在家遇到窃贼时,毫不畏惧,巧妙周旋,并即时报案,使公安机关获得重大线索,一举破获一个盗窃团伙。该同学人虽小,但勇气可嘉。特此感谢。我们将为该同学申报见义勇为基金奖,并建议贵校给予表扬。
青河派出所
×月×日
感谢信是用大红纸写的,高高地贴在学校大门旁。每个进出校门的人,只要有眼睛,不能不看,看见了不能不读一遍,或者两遍,或者三遍。感谢信是星期一上午九点多钟贴出的,那时,一百二正为刘亮修理一只只能断断续续发出声音的小收音机。一百二忙得鼻子上冒出了汗,结果收音机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快了,再过一会儿就响了。要知道响之前,它要喘一口气……”一百二说。
就在这时,李辉一阵风一样进来,拽着一百二就往外走。
“快到大……大门那儿看你……你……”李辉说。李辉一紧张或一激动,就这样。
一百二丢下收音机,就跟李辉往外跑。刘亮看看收音机,说:“你不愿响就不要响了,等我来再响。”他也跟了出去。
一百二把表扬信看了两遍,一字不落。
一百二说:“我知道这是写我呢!”
“我们也知道是写你。”
“你们看看,人家不声不响就把表扬信写来了,连告诉我一声都没有。这字可真大,大老远就能认出来。”
“可不!”
“这字写得真不错,有劲……”
同学们可不愿听一百二来评论字,李辉也不愿。李辉说:“一百二,你跟大家好好讲一讲,表扬信贴在这里,是派出所贴的,谁还敢说瞎编的!”
“是呀,有人说我和李辉抓带刀子的流氓的事是瞎编的……”一百二的目光理直气壮地落在江一舟的脸上。
“不是瞎编,是真的,我们信了!”一片响亮的声音替江一舟做了回答。江一舟躲着一百二的目光,一百二并没有就此罢休。
“那么,先前我讲的故事呢?”一百二问。
“也是真的。”
“的的确确是真的。”
“百分之一百是真的。”
……
一百二听到这些话,笑了,他说:“要是你们早这样说,我今天早上一来就讲给你们听了。”一百二不讲还有别的原因,就是他没想到派出所会送来感谢信,而且感谢信的内容也是他没有想到的。另外,他还怕方老师的“新闻报道”。
看上去,李辉比一百二还要高兴。
考虑到一百二讲的故事总有那么一点点出入,这个故事由王叔叔来讲比较合适。
王叔叔是作家,作家讲故事是讲究章法的。章法有时候使故事不那么好玩。不那么好玩,也得讲。王叔叔首先从房子讲起,一百二家的房子是两层楼,左右邻居也是两层楼,并且连门、窗都差不多是一样的样式。这是房地产开发商统一建的房子,然后卖给那些没有房子的或嫌房子跟不上时代步伐的人家,以及那些有了钱,想做镇上人的人家,譬如一百二家。这样的格局,就不可避免地使有些人(如一百二的爸爸喝醉酒时)偶尔走错门。
那是一个星期六。
一百二在双休日期间就如脱缰的野马,如果有谁要找一百二,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大概是在中午两点钟左右的时候,整个住宅区很安静。一百二回来了,中饭还没有吃。
一百二上楼时,看见一个男人捧着大纸箱从楼上下来。那个男人看见一百二,一愣,然后放下纸箱,做着一种要朝楼下冲锋的姿势。
“你是不是抬不动呀,要不要我帮你抬?”一百二说。一百二是个热心人,什么事都愿意做。当然有时会把事情做错。
“我……歇一会儿。”那个男人说,他看着一百二。
一百二过去抬了抬,没有抬动。
“你应该找一根绳子,再找一根扁担,我可以帮你抬。我常跟我奶奶抬水浇菜地。”一百二建议道。
那个男人笑了,说:“好主意!你给我看一下,我进去找。”男人转身又上了楼。
一百二这时才恍然大悟:“这不是我家吗?他是谁?我没见过呀!”
一百二讲故事时省略了这部分内容。他说他一上楼就看见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就知道不是个东西。
一百二扒开纸箱,一看里面是电视机,电视机的上面有两张画片,一百二才知道自己走错了门,这是邻居小燕的家。画片是小燕贴的。
遇到窃贼了!一百二的头脑里像闪电一样闪出这个念头。他立即冲上去,把门锁了起来,然后又咚咚咚下楼,锁好防盗门。锁都在门上,是被窃贼撬开的。但现在窃贼在里面,想开门还得费点事,这就为一百二赢得了时间(后来窃贼在派出所交代,他看见一百二傻乎乎的,就上楼准备再偷些东西下来。谁知上了他的当。“那个孩子真精明呀!”窃贼说)。
一百二跑回家,先拨电话110报警,然后才对爷爷说有人偷小燕家的东西,说着就要下楼。爷爷吓坏了,忙要拦一百二,可又怎么拦得住呀?一百二跑下楼,可着劲儿喊:“有小偷偷小燕家的东西啦!有小偷偷小燕家的东西啦!”
这么一来,楼上只要有人的,都给喊出来了,而且有些人手上还抓着木棒之类的家伙。可能大人还没有对付窃贼的经验,他们茫然地看着一百二,没有人想到去帮一帮一百二——一个小学四年级的学生。
这时小燕家楼上的门被撞开了。窃贼朝楼下冲,恨不得生出四条腿来。
抓木棒之类的人不但没有赶过来,反而往自家楼上跑。其他的人见了,也往自家楼上跑。
原来窃贼手上举着一把菜刀。
“飞飞,快回来,快快回来!”爷爷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着急地喊。
一百二拦在防盗门那儿。(一百二故事里的情节是这样的,他拿着一根木棍,站在大门口,并且对窃贼说:“你来呀,快点来,我等着你。”)
就在窃贼推开防盗门时,派出所的人赶到了。
派出所的人一到,那些跑回家的人又从楼上跑下来。
派出所的人把窃贼抓到所里。
一百二被爷爷叫回家。爷爷对一百二说:“你找死呀!你不怕人家报复你呀!”一百二说:“现在我都不怕,等我以后上了初中,上了高中,上了大学,等我驾驶神舟号到水星上去,我就更不怕了!”(一百二的故事里说他被接到派出所,和警察一起审案子。)
王叔叔最后交代说,窃贼一共有六人,他们往往以捡垃圾为名,实为踩点。夜晚作案,有时也在白天作案,一共作案二百多起。抓住其中一个,其他窃贼纷纷落网。可以说,要不是一百二,这些人不会这么快被抓住。当然这些人总有一天要被抓住,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我们的一百二让这个时间提前了。(一百二在他的故事里说,窃贼的头目跑了。之所以跑了,是由于一百二长得太胖了,没有追上。一百二说,就凭这一点,他以后一定要减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