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做囚徒的画眉鸟
第二天,欧婉约的妈妈和张婉柔的爸爸都赶着上班,提前走了,小院里只剩下两个孩子和一个老人了。早上起来以后,欧婉约就陪着外公饲弄起那只挂在老树杈上的鸟儿。
“叽叽——喳喳——喳喳——叽叽——”
“外公,您看小八哥多么可爱啊,它的羽毛多么光滑,它的叫声多么动听,它的小嘴多么精巧啊!”
“呵呵,我的小孙女真会讲话呀,形容得妙!不过,外公要告诉你……”
“那不是八哥,是画眉,身体修长,外形似莺,眼边还各有一条白眉,我一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背倚在门框上,远远待在一旁的张婉柔,随口搭上了一句话。说完她将脚下的一颗小石头一脚踢飞了出去,小石头被踢得老高老高,飞出了院墙之外。
“是吗?”欧婉约为张婉柔居然还懂得一些鸟的知识感到吃惊,她扭过头朝她问道。她当然不知道张婉柔小时候经常靠看广场上遛鸟人的鸟儿来打发寂寞的童年,张婉柔知道的关于鸟儿的知识可多了。
“小孙女,该给画眉洗澡啦,‘三天不洗澡,好鸟变坏鸟’哟!”古怪老头提起鸟笼子,拉起欧婉约的手,转身给他的爱鸟洗澡去了。自从张婉柔作了“四步诗”以后,古怪老头就没有理会过她了。张婉柔成了这个小院里的隐形人。有时古怪老人那双昏黄但冷峻的眼睛不小心碰到她的时候,他的目光就会像跳过障碍物一样直接从她的身上跳过去。而张婉柔说出去的每一句话,都仿佛立刻被空中的风儿带走了,得不到任何回应。
欧婉约同情地看了张婉柔一眼,便随着外公饲弄鸟儿去了。这个一向聪明机智的女孩,在这种情形下也不知该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欧婉约和外公出去钓鱼了,小院里只剩下张婉柔和那只又挂回到老树下的画眉鸟了。
张婉柔依然倚着那个门框,她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已升得老高的太阳,哼起了歌儿。她把双手的拇指卡在裤子的口袋里,其余四指在裤缝上像弹琴一样弹动着,脚尖还一拍拍地在地上打节奏。渐渐地,她矮下去了,直到屁股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张婉柔鼻头一酸,喉咙口升起一股黏糊糊的东西,她有一种想哭的感觉。“没妈的孩子真命苦啊,走到哪儿都要受冷落,都不被人喜爱,妈妈——妈妈——呜——”
“叽叽——”
老树下的那只画眉鸟突然一声高叫,吓得张婉柔停止了号啕大哭,立刻左右张望起来。
“喳喳——”
那画眉鸟又是猛然一声高叫,这一声似乎比刚才的那一声还要高昂,还要尖锐。
紧接着就是画眉鸟在笼子里扑棱翅膀的声音,它好像在笼子里扎猛子、翻跟头一样,动静大得很。
寂寞的小院里,画眉鸟莫名其妙地拼命啼叫,震得那棵老树都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响声。
“要地震了吗?”张婉柔忍不住警觉地四下张望,她听说很多动物在地震前都会有一些异常表现,这是它们向人类发出的危险信号。可是她看见近处农民家的小土狗,还在打着长长的带着白烟的哈欠。远处田野上甚至有了春意,抬头看见天空一片蔚蓝,白云飘动。
张婉柔使劲抽动了一下鼻子,清理掉刚才伤心时流出来的鼻涕,然后仰起脸,迈开步,决定上前看个究竟。
奇怪,笼子里的画眉鸟看见有陌生人走近,一点都不惊慌,它瞪圆了眼睛,摩挲起那对渴望一飞冲天的翅膀。脖子上、身体上的小绒毛也都高高地竖立起来,坚硬的嘴巴使劲啄着鸟笼上那根阻隔了它和外面世界的小木栓。
“叽叽——叽叽——”
又是两声啼叫,只是这两声啼叫不像是笼中的鸟儿发出的,而像是其他鸟儿发出来的。张婉柔转动着身子,好奇地寻找这两声啼叫的来源。
她终于看见在老树对面的柳树枝头上,正停着另一只有着鹅黄色小尖嘴儿,花色羽毛的画眉鸟。枝头上的画眉鸟转动着脑袋,朝笼中的画眉鸟发出一声清脆婉转的叽叽嫩叫,笼中的画眉便会回应尖锐、雄性的喳喳声。
“叽叽——喳喳——”
“叽叽——啾啾——”
两只画眉你吟我唱,你呼我应,你侬我侬……
张婉柔明白了,原来这两只画眉鸟本是一对夫妻鸟,只可惜其中的一只不幸被关进了笼子里,从此它们便天各一方,遥遥相望。我要帮助它们!张婉柔对自己说,不,我要解救它们!我要让它们比翼双飞!张婉柔坚定了心中的信念。
于是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是谁放走了我的鸟儿?!”古怪老头眼放怒火,面目狰狞地吼叫道,手里的拐杖敲得地面咚咚响。那个空荡荡的鸟笼子就放在他的面前。
“说!是谁?”地面被敲得更响了,那双握着拐杖的手,青筋一根根地蹦了出来,看样子,在这个时候如果谁承认放走鸟的话,谁就会结结实实地挨他一棍。
“我!”张婉柔头一歪,脖子一梗居然承认了。
“是你?”欧婉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张婉柔,她不明白婉柔为什么要放走外公的画眉鸟,难道她不知道那鸟被外公视为宝贝吗?她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还敢这样镇定自若地承认,难道她不知道外公发起脾气来像要吃人一样吗?
“鸟是有生命的,它们应该自由自在地活着,它们的家在天空,在树林里,在同伴身旁,而不是在一个狭窄的限制它飞翔的竹笼子里。只有自私的人,才会这样做!”
“嗖——”
古怪老头被张婉柔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举起手里的拐杖,古色的清漆在半空中发出一道让人胆战心惊的光芒。
“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着一种美洲画眉鸟,当母美洲画眉鸟发现她的孩子被关进笼子后,就一定要喂小画眉足以致死的毒莓,她坚信孩子死了总比活着做囚徒好些。任何动物都有对自由生活的追求,而这种追求是勇敢的。”张婉柔是一字一顿地讲完这个故事的,她的表情里没有一丝对古怪老头,以及对他手里拐杖的畏惧和退缩,她像一个即将就义的英雄一样,做好了面对一切皮肉之痛的准备。
“咚——”拐杖重重地落在了地面上。张婉柔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欧婉约则慌忙举起双手捂住了脑袋,仿佛将要挨打的是她似的。
“唉——”古怪老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跟她妈妈那会儿的性格一模一样呀!当年你妈妈也说了类似的话,也和我大谈什么自由啊,什么勇敢啊。我举起木棍打她,她也是这样既不躲避也不求饶,就那样挨着,直到我把木棍都打折了……”
古怪老头陷入了对女儿的回忆与思念中,这时他的眼眸里闪动着一种迟暮老人特有的仁爱之光。
欧婉约缓缓地放下了双手,张婉柔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们俩对视了一下,终于走上前,一人握住了老人的一只手……
这时候,天空中传来了一阵鸟叫声,三个人抬起头一看,是画眉夫妇!画眉夫妇在小院的半空中盘旋着、飞翔着、歌唱着,它们仿佛在向小院里的人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