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死鬼

有新死鬼，形疲瘦顿。忽见生时友人，死及二十年，肥健，相问讯曰：“卿那尔？”曰：“吾饥饿，殆不自任，卿知诸方便①，故当以法见教。”友鬼云：“此甚易耳，但为人作怪，人必大怖，当与卿食。”

新鬼往入大墟②东头，有一家奉佛精进③，屋西厢有磨，鬼就推此磨，如人推法。此家主语子弟曰：“佛怜吾家贫，令鬼推磨。”乃辇麦与之。至夕磨数斛，疲顿乃去。遂骂友鬼：“卿那诳我？”又曰：“但复去，自当得也。”

复从墟西头入一家，家奉道④，门傍有碓⑤，此鬼便上碓，如人舂状。此人言：“昨日鬼助某甲，今复来助吾，可辇⑥谷与之。”又给婢簸筛。至夕力疲甚，不与鬼食。鬼暮归，大怒曰：“吾自与卿为婚姻，非他比，如何见欺？二日助人，不得一瓯饮食。”友鬼曰：“卿自不偶⑦耳。此二家奉佛事道，情自难动，今去，可觅百姓家作怪，则无不得。”

鬼复去，得一家，门首有竹竿。从门入，见有一群女子，窗前共食；至庭中，有一白狗，便抱令空中行。其家见之大惊，言自来未有此怪。占云：“有客鬼索食，可杀狗，并甘果酒饭，于庭中祀之，可得无他。”其家如师⑧言，鬼果大得食。自此后恒作怪，友鬼之教也。（《幽明录》）

注释

①方便：佛家用语，意为窍门、方法。②墟：村落。③精进：佛家用语，诚心尽力的意思。④奉道：信奉道教。⑤碓（duì）：舂米谷的器具，用木或石制成。⑥辇：载运。⑦不偶：指运气不佳。偶，遇。⑧师：巫师。

说明

人们在虚构民间故事，编织民间传说的时候，依据的是现实中的社会生活。这则新死鬼的故事，实质上是社会生活中的人的故事。写老鬼诈骗有术，新死鬼从不懂到逐渐掌握骗术，实际上是人世间诈骗者的写照。

我国民间奉信的众多淫祠俗神，实际上可分两类：一类是能致人富贵福祉的善神，另一类是作恶生灾的凶神。对后者的奉祀主要是害怕凶神作孽不已，于是定时祭祀媚好，让凶神不害人或少害人。各地都曾发生的为水神娶妇，闽中地区的为巨蛇送女，都属于这种类型。新死鬼“形疲瘦顿”，而死去多年的老鬼极是“肥健”，原因就是新死鬼不谙鬼道，不知“为人作怪”令人大怖，故无人飨食。后来作怪于某家，果然得祀“甘果酒饭”。从此以后，此鬼“恒作怪”，当初“形疲瘦顿”的状况也就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