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郎

肖雪

女，西北大学文学院2012级创意写作班学生。

公元2015年，我终于拿到了我的药师执照，这是我在这个世界几千年的时光里，拿到的第一本资格证书，为此我整整付出了六十年零三个月又九天。

青鸟跟我说，要把身上最漂亮的尾羽送给我，我不要。

珠峰上的雪莲跟我说，要把身上的千年时光送给我，我也不要。

还有一个叫平娃的人说，要把他所有写在草纸上的手稿送给我，可是我还是不要。

因为，他们不是你啊，精卫，都不是你。

我在柳花儿胡同里租了一间屋子，一个卧室加一个公共的露天院子，挺好的。院子里有很多各种各样的花和草，我觉得很好，因为有点像你身上的味道，特别是下雨的时候。只是不下雨的时候，就不怎么样了，因为有太多的猫屎，几只猫都是这个院子的主人养的，他好像很喜欢猫。对了，他是个脾气特别臭的老头，就跟老龙王一样，又臭又怪，可是我可不敢像你逗老龙王一样去惹他，因为我怕我会被赶出去，而且，我也不是你。我的隔壁住着一个大胡子的男人，长得跟刑天似的，老是不穿衣服，只是他的头发啊还有身上密密麻麻的体毛全都是黄颜色的，一点也不好看，我听他们说，这是因为他是歪果仁，跟我们不是一个种的。可是，果仁为什么会是歪的呢？就因为他的种长歪了所以跟我们不一样么？歪果仁的隔壁是一个鼻子上嘴巴上都扎着洞的小姑娘，确实是小姑娘，看着比你还小呢，可是却没学好，学什么蚩尤三天两头就在自己身上扎洞，挂一些叮铃铛铛的东西。哦，对了，钱。钱这个东西，我必须跟你说，就像你每天都想吃的嘉果一样，没有它，就“活不了活不了”，只是这儿的所有人似乎都爱“嘉果”，没有就真的不能活。而我，没有的话也就不能继续再走下去。

对了，我还没告诉你，为什么我要考那个什么药师资格证吧。因为，我被举报了，对，被举报了！没有药师资格证不能给人开药不能给人治病！他们要我必须有，不然就没有资格。可是，我怎么会没有资格呢？我开了几千年的药，给人看了几千年的病，怎么会没有资格呢？我是你精卫教出来的啊，也算是神农的偏门弟子吧。你说，不让我给人看病不让我开药怎么能行呢？我还得继续找你啊，我还得看更多的病开更多的药，炼更多的药魄，我必须找到你啊……

你知道么？精卫，那些什么《伤寒杂病论》、什么《本草纲目》、什么《现代医药百科大全》……实在是太难了，真的很难记住。明明我完全不用看这些，就可以做得很好，为什么就不行呢？我想了六十年也想不明白，尽管现在我已拿到了资格证。哦，还有一本叫作《神农百草集》的，你爹爹什么时候留下这样一个东西了，我怎么完全不记得了，你知道么？

我花了整整六十年来考这个证，考了无数次，有许多次其实就差一点点合格，可是等到下一次考试的时候，又会有更多不一样的内容，我就得重新记更多的东西，真的好难。精卫，如果是你的话，肯定就不会花这么久的时间了吧，你可是精卫啊。你从来都嫌我太笨，可是真的很难，我只从你那儿知道了点皮毛而已，你让我怎么聪明起来呢？如果是你的话，就不会白白浪费六十年的时间，应该早就找到我了。可是，如果是我不见了，你真的会找我么，会到处找我么？你从来都是最聪明的那一个，你从来都是嫌弃我，果然是我太笨。你为什么还是那么调皮，为什么要一声不响就消失掉呢？我很笨的，你不怕我真的找不见你么？你不怕么？可是，我很怕啊，我真的很怕，我怕我找不到你，精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