昙花:练霓裳
曾经在一个淡洒月光的夜,一壶老酒二三人,哼着歌爬上天目山。
触目道风仙骨,翠草劲松,主峰仙人顶在夜色里多少有些狰狞。放眼远望,真想借着酒意呼喝三声,便似乎可以群山呼应,品位超升。
古人说,“山有两峰,峰顶各一池,左右相称,名曰天目”,天目山是韦驮菩萨的道场。大都供奉弥勒佛的金像背后都供着韦驮菩萨,护持佛法,护助出家人。友说,关于韦驮菩萨,还有一个异常动人的传说。
从前,有一位花神爱上了每天为她浇水锄草的年轻人,为了让年轻人注意她,她每天都开花,四季不败,年轻人也深深地爱着她。不料此事被玉帝得知,将花神拘回天宫贬为每年只能开一次,一次只开片刻的昙花;还把那年轻人远远地送去灵鹫山出家,赐名韦驮,并施以法术使韦驮忘记从前。也让二人天涯相隔,永世不得相见。
韦驮每年暮春时节都会下山来给佛祖采集朝露煎茶。于是不忘旧情的昙花每年都在韦驮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把积蓄了一年的青春热量绽放开来,她希望那个身边经过的男人会停下来,望一眼她。
可是韦驮早已失去了记忆,再也忆不起那个当年嫣笑如花的姑娘。
后来,一位善良的天宫守门人聿明氏冒着受天谴的责罚把昙花姑娘带回了灵鹫山与韦驮相见,并采集灵药让韦驮恢复了记忆,有情人终成眷属。玉帝知情大怒,罚聿明氏死后不得成仙,聿明氏临死盘膝而坐,笑道:“昙花一现为韦驮,这般情缘何有错,天罚地诛我来受,苍天无眼我来开。”
昙花一现,只为韦驮,人们习惯称昙花为韦驮花,据说,昙花姑娘见到韦驮时已是落暮时分,所以后来昙花都是夜间开放。
纤云巧弄,飞星传恨。像不像牛郎织女的故事?只是,那放牛娃换成了一个修成正果的菩萨,织女也化身花神,连故事都变得香津津的美不胜收。
昙花一现,原来是花了一年的力气,只为把最美的自己给爱的那个人。
奇怪,那一刻,想到了练霓裳,那个白发胜雪,衣袂飘飘的女子。
《白发魔女传》,只看名字便有些不寒而栗,或许,这该是一本恐怖小说?名门之后、富家子弟卓一航不巧与练霓裳擦肩而过。有些人,注定在一场轮回里如约而至,或诗剑对酌或羽扇相亲,寒暄几句,又拱手作别。那一场爱,就从那相逢一笑开始,不婉约不离奇,只淡然回首,已是万般风情。
贵家公子卓一航,未来的武当掌门,前程一片繁花似锦。而练霓裳则是个母死父弃,母狼乳大,天生美貌如花却又彪悍毒辣杀人如麻的江湖大盗,加之练霓裳与武当派的恩怨纠结,注定了一场刀光剑影的悲剧。黄龙洞的初会,明月峡的夜话,武当山上的纠纷,大沙漠上的离别,一场恩爱,几分情伤,萍水相逢,情天恨海。卓一航迫于师门重托,一直放不下名门子弟的矜持,武当派横扫定军山,将练霓裳的山寨斩尽杀绝,练霓裳一时火起,夜闯武当,武当众长老久攻不下,一直袖手旁观的卓一航浑浑噩噩,在师叔的敦促下一出手便伤了练霓裳,以他懦弱的退让完成了一次具体的胜利。
练霓裳一瞬间肝肠寸断,她苦苦把守着的一些素净和清真终是没有成为完美的精致。“卓一航,你也这样对我吗?”母狼养大的女子,她的处世哲学里没有门户偏见没有地位尊卑,但最终她朴素而无辜的爱情还是输给了龌龊的伦理世俗。
那一夜的练霓裳扯断了情丝却白了头发,赢了自尊却输了自我,从此心灰意冷,遁走他乡,把怆然楚痛化作剑底锋芒,把人情冷暖沉淀成宁静。
随后的卓一航渐渐摆脱了焦灼挣扎,这一生看似风光无限辉煌圣洁,却无非是沐猴而冠,他握持了这么久的英雄梦其实空空如也。他放弃了武当掌门之位,放弃了名门子弟的自尊,浪迹江湖只为情字难舍。
多年之后,当他终于在天山之巅见到练霓裳,却也只换来冷笑一声。这世上所有的爱情都经不起世事的厮磨,不是练霓裳的爱情走得太早,是卓一航的追随来得太迟,既然今生无缘,何不留一份或可称之为凄美的相忆更来得实在?
那绝望穿透了一个女人的全部青春,爱情担负不了太多亏欠,就像秋天拢不住一次盛开。
当卓一航听说有一种叫优昙仙花的神草可令白发变黑返老还童之时欣喜若狂。既然不能守住圆满,那么就守在这60年才开一次的神花之前吧,也许60年后身已成灰,但这样的守望已是唯一的恩典。是赎罪?是自虐?此时,是什么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守住一份未知的等待。
“叹佳人绝代,白头未老,百年一诺,不负心盟。短锄栽花,长诗佐酒,诗剑年年总忆卿。”这一场爱情到了谢幕的时候了。于是,不妨优雅转身。唏嘘也好,笑泪也罢,从此天高水远,望断关山,只剩些月夜苦思,梦中浅笑。这一次放开堪称绝美,放爱一条生路,就是给自己一份超然,卓一航放开的是功名利禄,练霓裳放开的,是爱情。
舒婷在三峡之上,夜过神女峰时曾有诗:“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的肩上痛哭一晚。”即使是美女如神,也脱不开一场爱情,那神女站成雕石也不过只想拉一拉爱人的手。于是,女人因爱情而精美了,也因爱情而凋零了、绝望了,那些绝望,轻一声,重一声,不露声色地默默告诫:不要伤害你爱的女人,不要让绝望把我们手边的梦,摇到太远的地方。
昙花:附生肉质灌木,分枝多数,叶状侧扁,花单生于枝侧的小巢,漏斗状,于夜间开放,芳香异常。昙花花期短暂,从开至谢仅几小时,又只于夜间开放,故又称“月下美人”。
代表着刹那间的美丽和瞬间的永恒以及遗憾的美。
优昙仙花,《白发魔女传》中记载的名花,一甲子开花一次,每次必放两朵,一白一红,红者若胭脂,白者如美玉,花如海碗,灿如云霞,异香灿灿。可令白发变黑,返老还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