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刀木:令狐冲

39 铁刀木:令狐冲

车子刚进云南就见到它了。

山路让四轮驱动的SUV也气喘吁吁,可是那些树着实喜人。碎而细密的叶子绿油油的似乎刚遇了什么喜事,偶尔几株在梢头抽了穗,结了雅黄的花,不大,也不甚香,弱不禁风得像贫寒人家清瘦的女儿,吹弹可破的感觉却风雅得让人想起了唐诗里的好句子。

友人说,这些树也就三五年的树龄,这实在让人吃惊。合抱的腰围,十余米的参天树冠,若是松柏之流怕是熬上三五十年也不止,而它只需要三五年,估计必是太贪长了,外强中干得骨质疏松了吧?友人大笑,说这树不但不像你说的那么脆弱,甚至比松柏还要结实,寻常刀斧简直不损分毫,因其利斧难进,云南人称其为铁刀木。

自诊自愈的本事强得让人叹息啊。这名字,似乎敲一敲都铮铮响。这是傣族的神树,那坚韧,让空气里都充满了善良的美好。

铁刀木喜光,别的花花草草被烈日晒得头昏脑涨垂头丧气的时候,它却愈发精神抖擞,叶也更油,花也更艳;风可以再大些,那些花虽然单薄却很固执。友人说那花,要开一个月,等果实成熟了和花一起落下才算圆满。北方人是喜欢用松树做家具的,因喜其木质细密纹理千变万化,又有松油的清香;广东人就喜欢黄花梨,名贵高雅又端庄;而到了云南,或者再向南去印度,家里的椅子桌子就都是铁刀木了,相比之下,铁刀木虽然没有黄花梨有贵族气,却比松树材质更好,其黑黑的颜色极是稳重老成,不浮躁,望一眼就心神宁静,视觉效果也更上层楼。这里的人们喜欢称其为黑檀。

我则爱上了它狂野顽强的个性。房前屋后,有光照就能落地生根,不受虫蚀又长得迅速,树算不得婀娜,却足够抢人的眼。不怕风吹也不怕烈日,坚强之中透着随性的安然。

不像松树,动不动把“清高”一词摆上桌面来吓唬人,也不像杨柳那样随时都可能在水边婀娜妩媚。铁刀木朴实而郑重,很隐士的清高,又带着最贴切的随意和大度,似父辈一样的暖。玩世不恭又笑傲江湖。

就像我喜欢令狐冲的嘻笑和随意。

那个华山派的大弟子,那个恒山掌门。灭门之痛,面壁之苦,全一笑了之,就如命不久长之时的坦然,成就了度外生死,和昭然风华。

按说,他应该死过好多次,桃谷六仙、不戒和尚、江湖险恶、世事卷舒,只要命关生死,便苦不堪言,唯独令狐公子,超然世外,我行我素,永远的本真,永远的淡然,永远的富贵在天,关我啥事。

冤枉、误解,全不在心上;大悲、大喜,又何在心头。一曲《笑傲江湖》已是风骚绝代,小师妹的不解,师父的怪罪,在心上,又不在心上,在与不在,都“就这样罢”。

于是,就这样。

他不想千秋万载、一统江湖,他只想一曲悠扬、任我来去。最大的委屈他看得开,最大的心碎他放得下。需有酒,需有爱,需有情意心知,便可以大抛弃,大割舍,大开怀,大凛然。凡事不屑、不齿,与我何干?于是,放得开,放得下。他不在乎落花有意,却在乎流水无情,溶溶月色,淡淡心情,便是枯藤老月,春暖花开。

那率真视礼法为无物,那坦诚让尊道也黯然,但求我心无愧,何妨伤伴我心,大投入,大放弃,大嚣张,大坦然,凡事只需一醉,只需一曲,只需一笑,也,只需一哭。

不做救世主,只做有心人。心痛时无人可医,神伤时有人抚琴,今生一曲,不负前盟,敢爱敢恨,有谁可以问心无愧?

一个恒山掌门,一个名家子弟,说英雄,谁是英雄?情之一字,又岂是刀剑可伤?那归隐,并非大彻大悟,却真的大悲大喜,神之一字,存乎一心,人之一物,在于一世。生就臭皮囊,死却真志士,一场自我,一份人生,一段哭笑,一次割舍,于是也就一曲恩怨,一段情仇,一声悲啸,一捧辛酸。曲折是人生,太曲折了就是故事,十分曲折,就是小说,百分曲折,就是折磨。人终归是要在折磨里笑傲江湖的,没有折磨,人生也黯然失色;没有折磨,世界也尤喜若悲。

“自此而后,咱二人也不分开了。若得永远如此,便是叫我做神仙,也没这般快活”,如此朴素,如此决绝,简单到可以慷慨赴死,却只为这复杂爱情。有时候真想跟他对饮一杯,因为“如此胸襟的大丈夫,才配喝这天下名酒”。

随便说来便来,随便说去便去,无所拘、无所束,即便好酒,也是快意人生,他敢爱,却不敢恨;敢放弃,却不敢抛弃,“鲶鱼的自在游荡也是有限度的,因为它贪吃,有了贪念,自由自在就结束了。”而他却不知,那缠鱼的网空隙极大,只要挣扎,便可以破网而出。

华山之巅,纵横来去,一曲笑傲江湖,全是雾一般的泪,和孤苦伶仃。

令狐冲是绝顶人物,其高绝之处在于,可以嬉笑怒骂之间放开手,淡然笑,悄然走,黯然泪。他从不解释,却有人共鸣;从不申辩,却有手搀扶;从不落泪,却有心抚慰;从不庆幸,却有人跟随。他的幸运在于,从某个凌风的微笑里,成就英雄本色。

铁刀木:豆科决明属常绿乔木,别名泰国黑檀、孟买蔷薇木。材质坚硬刀斧难入,故名。

株高10米,树皮灰色,木质暗褐色至紫褐色,纹理华美,材质坚实耐腐、耐湿热不变形,为中国南方制作家具和乐器的理想材料。10月开花,11月结果,翌年1月花果同落。

代表着坚忍的性格和不屈的乐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