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羊

我本要从一个巷子拐到正街上去，却远远地看见巷子口卧了一只狗，它也是远远地看着我，没有起来的意思，没有叫嚣的意思，能感觉那眼神傲傲的慢慢的冷冷的，似乎说你往过走呀，放胆来呀。我没有那么大的胆，就先是怯了，径直再朝前走走，快走到村边上。这里有三两户人家。走到最靠边的一家门前，我在一堆柴后突然看到了七八双毛眼眼。嘿嘿啊，在那柴火和檐墙搭成的空间阴凉处，卧着一堆羊，美丽的羊，善良的羊，大的三两只，小的四五只，这时齐刷刷都停下咀嚼，看着我，或许只几下就看出了我的善意，神情不再惊慌，身体纹丝未动，嘴巴又开始咀嚼，有几撇小胡子一抖一抖。

呀，善良的羊，看谁都是好人，眼前都是青草。呀，美丽的羊，是卧在地上的梨花，而梨花是爬满树的奴羊，是飘满天的云，而云是漫天散养的羊，是洒满大地的光，而光是到处悠游的羊……我站在这村子的边角回望，看到整个村庄都在旋转，都在互换，都在彼此之间濡染，沾溉，浸润，醍醐。呀呀，无论从哪一个角度去看，都能看到一切，无论看到了谁，都是看到了大家，无论想到某个具体，也无不是考虑到了全部。呀呀看呀，什么不是一群羊，什么不是一朵花，什么不是一滴水，什么不是一地树……哎呀呀，那树呀，都是我，是回来的我，我是回来的树。我和树一样干渴，树等着城里的主人回来浇灌，我从城里把自己带回村来，等着复苏的土地滋润。

太阳哗的一下像水流出来了。水哗的一下像花绽放了。花儿们哗地像树一样盛开了。而树叶们闪动时，则是一河明晃晃涌动的波浪。树叶稍静时，则像此刻的我一样愣头青，扎根春土中，沐浴春阳下，惬意在春风里，滋养在春水里，觉得自己就是春阳了，就是春风了，就是春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