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舞
2025年08月10日
药舞
有好些人家,门是开着的,偶尔也能看到一半个人,坐在院里吃烟,一根烟能吃几十年;坐在院里纫针,一根线穿过去用了十几年,穿过来又用十几年;坐在院里看书,一页书老是翻不过去。
一个老人就坐在门道里,忽然心慌慌,阳气还没有上来,他是脾胃两虚,一个痉挛,胃便不能酣畅地疏解完,一个受凉,胸腔里就结个疙瘩,急扑急挖地呼不出拉不下;眼见着人多了,一时却又气短得坐立不稳。他穿得厚了,一动是满身的汗,他在盗着自己的汗,他穿得薄了,又觉着凉气噌噌地爬升,一时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他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去中医那里号脉,却又没有什么大毛病。
此刻他的儿子在院子里支俩砖慢火熬药,却盯着方子念:党参、黄芪、木香、远志、酸枣仁、大枣、元肉……熬半天把药罐子熬裂了,又满村借个罐子重熬,老人就气了,你能干啥,光能吃!他却也不恼,这次熬好了,滗到瓷碗里,愣愣地瞅着热气。老人喊,你又瓜盯着看啥呀?他说,我看药在跳舞!等一曲舞罢,药凉得喝不成,又落老父亲一阵埋怨,他也不恼,去热热药,又坐在那里看药舞!
一个收音机里放着秦腔,几百年了,那个折子戏,一直都还在酸耳热心,老生周仁一直没有回到府上,小娘子未开言来珠泪滚,泪还没有来得及落在地面上,就被桃花梨花遣一股风接去,挂在自家脸蛋上。两个女人坐在门墩上拉话,一个说,快清明了吧,一个说,往年这时候花都开繁了。看见我过来,再也不说话,就在那里干坐着。干干地坐着看我,从一条路走来。
正对路的一家大门正中,却挂一片镜子。前面走的人看了一眼,似乎软塌塌地就要被摄入那面镜子中去。一时忌讳,遂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