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一条船
看了意大利名导演托纳多雷的另一部经典电影《海上钢琴师》，一种悲怆的感觉萦绕在我的心头，久久不能散去。
1900年的第一天，邮轮弗吉尼亚号载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纽约港靠岸。船上的添煤工人丹尼·博德曼在钢琴架上发现了一个漂亮的婴儿，十分惊喜，收养了这个孩子，取名叫丹尼·博德曼T.D.雷蒙1900，纪念这孩子在新世纪的第一天被他收养。
善良的丹尼十分疼爱小1900，教他识字，从不让他受苦。但因为没有任何出生证明之类的文件，丹尼害怕1900会被别人抢走，所以不许他离开船舱一步。
1900八岁时，丹尼因为船上的机械操纵失误死了，在懵懂的1900于生离死别前迷茫时，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美妙动人的声音。他回过头，身边一个亚洲女人告诉他，这是音乐。
几日后，1900在夜里偷偷溜进餐厅，来到白天专属乐手演奏娱乐上等乘客的钢琴前，弹起了自己即兴随想的曲子。琴声吵醒了许多乘客，他们好奇地想去探个究竟，却都陶醉在小家伙如天籁般的音乐中。
几年后，成人的1900成了弗吉尼亚号乐队的钢琴师。虽然他从未下过船，但是却能在钢琴上体味世间百态。在一次暴风雨中，他巧遇了正在晕船的马克斯，两人十分投缘。自此，马克斯成了他一生唯一的知己。
1900的音乐才华广为传颂，很多人慕名而来乘这条船，只为了聆听他的演奏。爵士乐的始祖Jelly自认才华无人能及，向1900发起挑战。最终1900获胜。这次比赛更使得1900名声大噪。出版商希望为他录制唱片，并保证他会名利双收，他的内心依然平静。直到他遇到一个朴素而迷人的女孩。那一天他正在录制唱片，女孩顺着窗子向里看，四目相对，他立刻爱上了她，为她即兴弹奏了一首柔情似水的曲子。唱片录制完成，1900没有把唱片给出版商，因为他不允许别人把他的音乐从他身边带走。他犹豫再三，想把唱片送给那位萍水相逢的女孩，却始终不敢开口。女孩下了船。1900无法掩饰自己的哀伤。他失望地毁了唱片，把碎片扔在垃圾桶里。于是他与爱情失之交臂。（后来马克斯把唱片的碎片藏到了1900的钢琴中，这是1900唯一留下的音乐记录。）
1900依旧弹着钢琴，心里却一直牵挂着女孩。在马克斯的劝说和对爱情生活的憧憬下，某个春天他最终决定下船，登上陌生的陆地。那天所有的船员都来送别，但当他走到船梯的一半时，他茫然地看着偌大的纽约市，凝视了一阵，突然摘掉头上的礼帽并将之抛了出去，然后他转过头，返回到了船上。他对马克斯说，我再也不下船了。自此，他与世界失之交臂。
许多年后，大战结束，早已离开弗吉尼亚号的马克斯偶然发现破旧的弗吉尼亚号就要被炸掉。他坚信1900在船上，可是1900并没有露面。直到船马上要被炸毁前，马克斯拿到当年的唱片独自在船上播放的时候，1900才在角落里现身。但是任由马克斯如何劝说，1900执意不肯下船。马克斯悲伤地离去，在远处目送弗吉尼亚号和1900一同被炸弹粉碎，沉入大海。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个故事很荒诞。不就是走下一条船吗？有那么难吗？
可是，真就那么难。
因为习惯。1900毕生都生活在船上。习惯了在船上感知整个世界，习惯了伴着海浪奏出美妙的乐章，甚至习惯了随着钢琴飘荡于海浪翻腾的船舱之内。“我是在这艘船上出生的，整个世界跟我并肩而行，但是，行走一次只携带两千人。这里也有欲望，但不会虚妄到超出船头和船尾。你用钢琴表达你的快乐，但音符不是无限的。我已经习惯这么生活。”他习惯了船上的生活，虽然不大但这里至少是一个完整的小世界，彼岸那望不到边的喧哗在1900的瞳孔里就像一头复杂的大怪兽，它会吞噬掉人的灵魂，会让人找不到自我。而失去自我，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比死亡还可怕。
因为茫然和恐惧。“键盘有始有终，你确切地知道，88个键就在那儿，错不了。它并不是无限的，而你，才是无限的。你能在键盘上表现的音乐是无限的，我喜欢这样，我能轻松应对，而你现在让我走过跳板，走到城市里，等着我的是一个没有尽头的键盘，我又怎能在这样的键盘上弹奏呢？那是上帝的键盘啊！”世界太广阔了，让他陌生得害怕。那些城市里的街道无边无际，就像有无数个键的没有尽头的钢琴一样让他感到恐惧，他宁可退出生命的舞台，给自己一个尽头，也不愿茫然无措地面对无边无际、无所适从的生活。“城市那么大，看不到尽头。在哪里？我能看到吗？就连街道都已经数不清了。找一个女人，盖一间房子，买一块地，开辟一道风景，然后一起走向死路。太多的选择，太复杂的判断了，难道你不怕精神崩溃吗？……我之所以走到一半停下来，不是因为我所能见，而是我所不能见。”外面的世界对他如此陌生，他从未接触过，不知何去何从，从哪里出发，终归往何处，他对自己所能做的感到迷茫，对未知的感到害怕。他只能留在船上，即使，与船一起永沉大海。
也因为坚守。1900坚守于他自己构建的灵性的殿堂，那个殿堂无人可攀。即便是所谓的爵士乐鼻祖也难以望其项背。那是一种清澈的无忧无虑，是一种对生命最本真的体会。“如果你决定回到陆地，如果你想找回那种脚踏实地的感觉。那么你再也听不到那种天籁。”或许，正是这辽阔、深邃而又富有变化的大海给了他灵感，成就了他无与伦比的音乐天才。“陆上的人喜欢寻根问底，虚度了大好光阴。冬天忧虑夏天的姗姗来迟，夏天则担心冬天的将至。所以他们不停四处游走，追求一个遥不可及、四季如夏的地方——我并不羡慕。”那样纯粹的音乐家，如何能在功利世俗的凡尘找到灵感？“我永远无法放弃这艘船，不过幸好，我可以放弃我的生命。”或许，离了大海，1900什么也不是。所以他选择了坚守。
“毕竟，我从来没有为任何人存在过，不是吗？”放弃世俗的存在感，留守在那条船里，从此与世界完全隔绝，成就他生命的绝响，也成就海上钢琴师永远的经典和传奇。
这样的选择，是对还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