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激与反应
第三章 刺激与反应
The Pinch and the Ouch
迈斯纳:布鲁斯,模仿别人的动作对你有什么好处?
布鲁斯:分散掉放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
迈斯纳:就像布鲁斯刚才说的,分散掉放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把专注的对象转移到自己之外,就是一场大胜仗。
10月3日
迈斯纳看着那个在前一次课上穿着印有亮粉色字母衬衫的年轻人说:“来,你的名字叫文森特,你的搭档叫……”
“安娜。”坐在他前面的那个瘦瘦的女人回答道。
“安娜,好的。站起来,背对着对方。”
“要碰到吗?”文森特问道。
“不要碰到。文森特,过来。”
文森特走到迈斯纳坐着的灰色木桌前,他们商议了一会儿。然后文森特背对着安娜坐在房间的前面。他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几枚硬币扔在地板上。
“你扔了一些硬币?”安娜问道。
“我扔了一些硬币。”
“是的,你扔了一些硬币。”
“是的,我扔了一些硬币。”
“是的,你扔了一些硬币。”
“好吧,现在听我说,”迈斯纳打断了重复练习,“文斯[18],我想你现在应该已经意识到她的听力不错,并且告诉了她。你本应该会说些什么,因为她之前所做的会驱使你这么做。而安娜,你此时有条件观察到他对钱财粗心大意,因为他扔了一些硬币。”
“这只是个假设。”文森特辩解道。
“这是一个你可以进行否定的假设。你可以说:‘我对钱并不粗心大意!’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用一些新的东西重新开始,慢慢来。”
过了一会儿,安娜用手肘击了一下文森特的后背。
“你戳了我的后背!”
“我戳了你的后背。”
“你戳了我的后背。”
“是的,我戳了你的后背。”
“你戳了我的后背。”
“是的,”她被他的不快逗乐了,“我戳了你的后背。”
“有什么好笑的?”他用力拍了一下她。
“有什么好笑的?”
“有什么好笑的?”他重复道。
“有什么好笑的?”
“有什么好笑的?”文森特说,他在说“什么”这个词时带着不自然的强调。迈斯纳立即打断他们。
“不对!那样就带有解读了!在那之前一切都很好,但‘有什么好笑的?’是为了造成多样性的一种刻意处理。我来给你们演示一下正确的做法。有那么一段时间,你们之间在语言上的连接发生了变化,这是基于本能的。本能。我来解释一下是什么意思。想象一下,文斯,你和你的一个朋友走进一家百货公司,你说:‘你看到那条领带了吗?我想要!’或者你去参加一个聚会,在房间的另一头你看到一个女孩,你对自己说:‘我想要她!’那就是出自你的本能。你明白吗?”
“现在,在这个练习中,由你的本能支配的话语有了变化。我来演示一下。”他向文森特倾过身去,向他低声耳语道,“文斯,不管我向你要什么,你都回答‘不’。”然后,他拉满音量说:“你能借我二十块钱吗?”
“我能借你二十块钱吗?”
“你能借我二十块钱吗?”
“不,我不能借你二十块钱。”
“你不能借我二十块钱吗?”
“我不能借给你二十块钱。”
“你不能?”
“我不能。”
“你不能?”
“我不能!”
“你是个大混蛋!”
“我是个大混蛋!”
“我刚才就是这么说的!”全班都笑了,当笑声结束时,迈斯纳补充道,“现在,这种变化是本能引起的。”
过了一会儿,他从厚厚的镜片后面滑稽地窥视着安娜:“你今晚会来我家吗?”
“今晚我会来你家吗?”
“你今晚会来我家吗?”
“今晚我会来你家吗?”
“你今晚会来我家吗?”
“不,我今晚不会来你家。”
“你今晚不会来我家吗?”他给了她一个讽刺、鄙夷的眼神,说,“你真是个尼姑!”又是一阵笑声。
“现在我们来谈谈这个问题。你什么时候会产生本能?它是如何引发的?”
“它长在你的体内。”文森特说,“它以某种方式触动了你。”
“没错,你不肯借我二十块钱,我就骂你是混蛋。她以那样的方式说她不会来我家时,我的本能告诉我她是个尼姑。现在,当这种情况发生在练习中,它就改变了对话。是本能引发了对话的改变。然后,对话继续,你等待直到本能再次改变它。有什么问题吗?雷!”
“如果你的对手什么都不做,”雷问,“你的本能告诉你这很让人恼火呢?”
“利用它!”
“接着你可以说:‘可是你什么都没做啊!’”
“或者:‘你让我很恼火!’”
“‘你让我很恼火!’所以,真的好像从不会有‘什么都没做’的情况。”
“是的,没这样的事。”迈斯纳说,“没有‘什么都没做’这样的事,没有‘什么都没做’这样的事,没有‘什么都没做’这样的事。”
“那沉默呢?”萨拉问。
“听着,沉默是一个时刻。片刻的沉默也是有意义的。让我证明给你看。现在问我是不是觉得你有天赋。”
“迈斯纳先生,你觉得我有天赋吗?”
他把头昂起偏到一边,离她很远,并且保持着完全的沉默。全班都笑了。
“那是沉默,是不是?”当笑声消退时迈斯纳问道。
“好吧,是的……”萨拉不知所措地说道。
“这是重点,萨拉的‘好吧,是的……’是重点。这之所以是重点,是因为我的沉默很有表现力。”迈斯纳说,“沉默有无数种含义。在戏剧中,沉默是一种语言的缺失,但绝不是含义的缺失。”
有一个轻微的停顿。
“你的意思是,在做重复练习的时候,我不必看着我的对手,只需要说‘你穿了一件灰色的衬衫,你穿了一件灰色的衬衫’吗?”罗斯·玛丽问道,“如果他看起来很无聊,我可以说‘你看起来很无聊’吗?我能做评判吗?”
“对于他的行为做评判,能。到了某个点,你们其中一个人会不得不接受这种重复对你造成的影响(从而发生改变),我不在乎它是什么。重复练习让你感到无聊了吗?那么这可能就是改变。也许你的对手听起来有点恼火,通过这个事实,对话可以变成‘你生我的气了’。换句话说,是你的本能接收到了他的行为变化,对话也随之发生了改变。我现在说的是本能。你走进一家商店,看到一条连衣裙,你说:‘这条裙子特别适合我!’这就是本能。我想说,如果你慢慢来,属于你的这个改变就会自发出现。在这里我用了‘自发’(spontaneous),而不是‘自动’(automatic),我不喜欢这个词。这就是你们现在应该努力的方向。让你的本能来引导变化,而不仅仅是靠重复。”
“我们一开始讨论的是本能,现在让我们来讨论一下天赋从何而来。我相信,天赋来自本能。这是什么意思,谁能解释一下吗?”
罗斯·玛丽举起了手:“我觉得我们都有同样的本能,如果我们让自己简单而不杂乱,那么这些本能或天赋就会出现。如果你让自己保持开放和诚实的话。”
“啊。”迈斯纳说,“但如今的趋势是,只有当你的本能可以被社会接受时,你才会去跟随它。我们害怕因为喜欢或不喜欢某件事而被贴上不文明的标签。想想芬奇小姐学校(Miss Finch's School)里的那个女孩,她被教导只说可以被社会接受的话。芬奇小姐学校的一个女孩去看她的朋友演戏,她的真实感受是演出很糟糕。然而,当她走到后台时,却微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太棒了!’”
全班同学都笑了,因为迈斯纳准确地模仿了一个来自韦斯特切斯特的上流社会富家女。
“你可以看到她下巴紧绷,才能控制住自己,不把真实的、本能的话说出来。而这对演员来说不是好事,你们能看出这种控制与我们所说的自发的、完全出自本能的行为是相反的吗?”
温迪和吉姆,一对二十出头有着淡金色头发的年轻男女搭档,开始进行重复练习。几分钟后,迈斯纳打断了他们。
“你们两个等一下。温迪,你在自我操控(self-manipulative)。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字面上能理解,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这么说是因为你刚才就是这么做的。你在有意识地控制你所说的话,而我想说,他才是有控制权的那个。你这是在自我操控。你明白吗?”
“那不是应该由他来做这样的控制吗?”
“什么?”
“你说我在操控我们。那他是不是也有责任?”
“他的责任是进行重复,你的责任也是进行重复。你真的是在用大脑工作。你还没有理解这个练习,因为你认为你必须去操控口头上的回应,而你真正要做的只是单纯地去重复你从他那里得到的东西。如果你去重复你从他那里得到的东西,你就不会对于你应该说什么无所适从。你的大脑在思考该说什么,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那么你要如何才能摆脱这种情况?”
“通过不去思考。我能明白这一点,因为我是一个舞者。当我跳得好的时候,我就不会再去想我的舞步了,因为我知道怎么跳,它就会顺其自然地发生。”
“在这里也得是这样,你明白吗?吉姆,你也有同样的问题。不是很严重,但有一些。你怎么纠正?”
“就像你说的,不要去思考。只要试着跟随已有的东西走。”
“听好。我建议你们继续做这个重复练习,只要相互配合地去适应对手,越无脑越好。这是一个关于重复你所听到内容的问题,不要去胡编乱造任何事情。你最好说‘我卡住做不下去了,我们放弃吧’,然后换另一个角度再重新开始。整个过程都与思考无关。”
过了一会儿,迈斯纳问道:“温迪,你感觉怎么样?”
“我觉得……我从没意识到我对这个问题思考太多,但我确实是这样的。所以我想,在我陷入困境之前能意识到这一点是件好事。这样很好,不去思考反而更容易,我想是这样的。”
“从你的本能出发,”迈斯纳说,“我们刚才说的就是这一点。好吗?”
10月6日
“约瑟夫,你现在正在做一件你必须马上改掉的事情。你把不同的时刻混在了一起,看到了吗?如果她说‘你感冒了’,你回答说‘是的,我感冒了,我浑身湿透了’。这是两个时刻,其中后一个时刻是对前一个时刻的理性解释,你并没有只是简单重复你从对手那里得到的东西。如果她说‘你的下巴很紧张’,你可能会回答说‘是的,我的下巴很紧张,我觉得很不安’,而这是两个时刻。”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说‘是的,我的下巴很紧张’?”
“一次只要一个时刻,一个音符。你明白吗?”
“明白。”
“另外,对于重复你做得有些过度了。你对你从她那里观察到的某件事发表评论,但如果没有得到回答,你就会再重复一遍。似乎要她必须回应你所说的话,而不是去利用她的沉默。我来演示一下我所说的意思。”
他靠向坐在他右手边的安娜,低声说:“不要回答我。”然后,他盯着她看,指着她的项链问道,“那是一条金项链吗?”
安娜一动不动,并保持沉默。
“那是一条金项链吗?”迈斯纳机械地重复道。他等着她的回答,但她没有回答。“你看,约瑟夫,你刚才就是这么做的。你说了两次同样的话。现在,我做一遍给你看。”
他再次看着安娜。“那是一条金项链吗?”他问道。她又一次默默地看着他,但这一次迈斯纳一直在等她的回应,直到他气急败坏地大喊:“别像看个疯子似的看着我!”
约瑟夫点点头。迈斯纳继续说:“你应该利用她的沉默从而得到一个新的时刻,而不是重复你的话。”
“因为这个时刻已经改变了?”
“由于她的沉默,所以这个时刻已经改变了。你明白了吗?”
“明白。”
“问我下周四我们要不要上课。”
“迈斯纳先生,我们下周四要上课吗?”
他没有理会约瑟夫的问题,冷淡地看着前面发呆。沉默变得令人不舒服,最后约瑟夫可怜地说:“我猜没有课。”
“或者,”迈斯纳带着一抹犀利的微笑说,“我们这不是还挺友好的吗?”[19]
约瑟夫点点头。
“你明白了吗?”
“是的,我明白了。”
“我想你是明白了。”
“听着,菲利普,你总有一种荒唐的想法,认为表演就是对生活的模仿。”
菲利普的练习被中断了,他是个身材魁梧、金发碧眼并充满稚气的年轻人,紧张地咬着下唇。迈斯纳说得缓慢而坚定。
“你在试着做一个有逻辑的人,就像在生活中一样。你努力做到有礼貌,就像在生活中一样。请允许我作为世界上还活着的最年长的教师说一句:‘去他妈的有礼貌!’”迈斯纳充满激情地说,“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从你的对手那里接过来进行重复,如果他把舌头伸出来,那是不礼貌的,那不是成年人,不是你这个年龄的人的行为方式。但你必须这么做!”
“你的意思是要跟随它。”
“是啊!如果你妈妈打你,你就报复。”
“我会的。看来我得去和那些不怎么有礼貌的人在一起了。”
“你得和那些跟随自己本能的人在一起。”
“我知道这是我下一步要做的,去找一个跟随自己本能的人。”
“不。”迈斯纳说,“你身上就有!他们都有,你看不出来吗?”他做了一个扫视的姿势,示意整个班级,“无论你的对手做什么,你都要模仿他,不管是对的、错的、礼貌的还是其他什么。我告诉你:你不可能既当绅士又当演员。而你已经有了自己是个绅士的想法。”
“是的。”
“忘掉它!”
“我会努力尝试的。”
“你哪儿来的这种错觉,认为自己是个有逻辑的绅士?”
“就是大家总是不停地说‘你是个绅士,你是个绅士’,这样时间长了就……我一定是听了他们的话。”
“菲利普,帮你自己一个忙吧。踹他们的屁股!”
“今天我们来谈谈‘开头’。我要给你们演示一个练习,它很基本又至关重要,可以说清楚一些事情。约翰,站起来。我来告诉你,你要从哪里开始。这里涉及两个基本原则,如果你们愿意,可以把它们写下来。”
他离开桌子站到约翰旁边,约翰比他高一个头。
“‘什么都不要做,直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做些什么。’这是其一。第二:‘你做什么并不取决于你自己,而是取决于你的对手。’约翰,”他问,“你背词的能力怎么样?还不错吗?你记台词记得快吗?这是你的台词:‘迈斯纳先生。’你能学会吗?能让我听听吗?”
“迈斯纳先生。”约翰简单地说。
“还不错。”全班都笑了。“我说过,除非有什么事情发生从而让你想去做点什么,否则什么都不要做。我还说过,你做什么事并不取决于你自己,而是取决于你的对手,是不是?现在,你有了一个剧本。你还记得它吗?”
“记得。”
“请问是什么?”
“迈斯纳先生。”
“完美。你能不能转过身去?”
全班同学都知道要发生什么了,开始窃笑起来。
“你们在笑什么?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然后他伸出手,在约翰的背上掐了一下。
“迈斯纳先生!”约翰喊道,并从他身边跳开。大家哄堂大笑,掌声四起。
迈斯纳说:“这,就是我刚才说的演示。‘什么都不要做,直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做些什么。你做什么并不取决于你自己,而是取决于你的对手!’是我把你的尖叫逼出来的吗?”
“是的,在某种程度上是这样。”
“这就是理由。约翰,坐下,你表现得很好。现在我们进入更危险的领域。罗斯·玛丽,过来。”
她起身同迈斯纳一起站到房间中央。
“你背词怎么样?”
“很好。”
“迈斯纳先生。”
“‘迈斯纳先生。’这是我的台词。”
“这是你的台词。我们排练一下好吗?你的台词是什么?”
“迈斯纳先生。”罗斯·玛丽说。
“原则是什么?”
“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说,直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去做。”
“什么都不要做,不要说任何话,直到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做些什么!台词是什么?”
“迈斯纳先生。”
“很好。请背对着我转过去。专注于台词,什么都不要做,直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他若无其事地把双手环住她的肩膀,伸进她的上衣。
“迈斯纳先生!”她咯咯地笑着,从他的触碰中抽离出来。
“你看这表演多真实,情感多饱满。”迈斯纳说,“我不知道你怕痒。”
教室里回荡着笑声。
“现在,你们看。我现在所讲的和说明的都是方法中一些基本的、有机的东西。你们从中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真实的反应。”那个严肃、声音低沉的年轻人约瑟夫说。
“对于什么的真实反应?”
“对于你抓他们或是挠他们的真实反应。”
“简而言之,我的掐造成了他们的疼,是吗?”
“确实。”
“他们的疼是我掐的直接结果吗?”
“是的。”
“其中的原理是什么?”
“什么也不要做,直到——”
“直到有什么事情发生。刚才对他而言发生了什么事吗?对她而言发生什么事了吗?这里有自发性,对吗?还有别的什么?”
“真实。”约瑟夫回答,“这是真实的基础。”
“对,就是这样。”迈斯纳说。
“你知道,在团体剧院的早期,演员们经常做他们所说的‘即兴表演’(improvisations)。”
迈斯纳靠在一张舒适的扶手椅上,在他办公室内未点燃的壁炉前。这节课很长,外面的红日就要落山了。斯科特·罗伯茨坐在靠墙的沙发上,膝盖上放着一个大大的皮质公文包。
“这些(即兴表演)是对我们所认为的剧中情境的大致口头表达。我们用自己的语言复述自己所记得的戏剧故事,我后来意识到,这都是理性的胡言乱语。作曲家不会把他认为有效的东西写下来,他是在用他的内心创作。
“我决定要给演员们一个不需要理性的练习。我想消除所有的‘脑力’工作,去掉所有的意志操纵,最终找到冲动的来源。而我开始的前提是,如果我重复我听到的你说的话,我的大脑就不工作了。由于我在听,大脑的运转就完全被消灭了。如果你说‘你的眼镜脏了’,而我说‘我的眼镜脏了’,你说,‘是的,你的眼镜脏了’,其中就没有了理性。”
迈斯纳看了一眼他小红木书桌上的镶框黑白照片,照片上的人是埃莉奥诺拉·杜塞。
“接着我进入了下一个阶段。假设我对你说‘借我十块钱’,你说‘借你十块钱?’,然后我说‘是的,借我十块钱’。这样持续了五六次,直到——这是至关重要的一点——你的拒绝在我心里形成了一种冲动,这种冲动直接来自重复,它使得我对你说:‘你是个讨厌鬼!’这就是导致冲动的重复。它不是理智的,是情绪和冲动的表现。渐渐地,当我训练演员即兴时,他们说的话就不是从脑子里来的,而是真实地从冲动中而来,就像作曲家写的东西一样。”
“我知道。”斯科特说,“但问题是,从表面上看,所有这些重复的循环都会显得很无聊。比如,安娜的搭档文森特在课前就告诉我,重复练习让他抓狂。”
“啊,拜托。”迈斯纳不屑一顾地挥了挥手说,“文森特从加利福尼亚来,看在上帝的分上,他声称他曾在那儿投师于众多老师中一位自称跟我学习过的人。听着,我来从本质上告诉你为什么重复练习并不无聊:因为它的源头都来自有机的创造性,也就是内在的冲动。我希望我能把这点讲清楚!”他停顿了一下,“当然,如果我是一名钢琴家,坐了一小时,只是让每个手指以某种方式移动,旁观者很可能会说:‘这太无聊了!’这是对旁观者来说的。但习艺之人是在学习激发自己本能,而不是学习怎么为他人表演。我们在团体剧院所犯的错误就是,我们早期的即兴表演是我们对于原剧作的记忆的一种表演。”
“你知道,我的一个朋友是琼·萨瑟兰[20]住的那栋公寓楼的房东,他说:‘有时她不断重复的音阶让我抓狂,但后来当我听到了纯净的音调,就觉得一切都可以原谅了。’我是一个不用理性因素引导学生的表演老师。我方法的基础是把演员带回到他的情感冲动中去,带回到深深扎根于本能的表演之中。它是基于这样一个事实:所有好的表演都是发自内心的;也就是说,没有任何头脑作用在里面。”
[18]文斯是文森特的昵称。
[19]迈斯纳这里是向约瑟夫解释,沉默可以有不同的含义,可以是关系紧张一触即发的,也可以是比较友好的。
[20]琼·萨瑟兰(Joan Sutherland,1926—2010),著名的澳大利亚女高音歌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