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水势无常
刚刚消停两天，牛远征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竟然会招致新来的局长如此强烈的反应，据说当时为此事还拍了桌子。
上午九点，牛远征急着要去市里上交单位领导个人财产申报材料，市委组织部给的期限必须在今天下班前报上去。
就在这时，突然从楼下走上来三位精壮的身着藏蓝色职业西装的年轻小伙子，他们径直来到二楼走廊，瞅了一眼挂有纪委监察室门牌的房门，其中一位小伙子彬彬有礼地问道：“请问你是牛书记吗？”
牛远征手里握着材料袋子，正要锁门离开，疑惑地答道：“我就是，请问你们是……？”牛远征知道，这是人家的客气，自己只不过是一名纪委副书记，科级干部而已。
“我们是江堰区检察院的。”打头的小伙子仍旧很有礼貌地介绍道，“我姓贾，叫贾喆。这两位是我的同事，不好意思，有件事需要打扰你。”
牛远征只得把房门推开，将三位自称是江堰区检察院的小伙子让进办公室里。落座后，牛远征问道：“请问找我什么事？”
那位叫贾喆的说道：“是这样，牛书记，我们今天来是想查看一下你们单位近年来的有关账目。”
“账目？哪方面的账目？”
“主要是校安工程方面的招投标账目。”
“我没记错的话，年前你们好像查过一次。”
“噢，是的，牛书记好记性。”贾喆说道，“不过，因有新情况出现，有些数字我们得核实一下。”
“这些账目都在财会室里。”
“牛书记能带我们去一下财会室吗？”
牛远征犹豫了一下，心想既然是检察院的来看账，也就不便过多地盘问，说道，“那好吧，我这就带你们去。”就这样，牛远征将自称是检察院的三位年轻小伙子直接带领到了单位财务会计科。
来到财会科，牛远征简要地向财会科长介绍了一下三位小伙子的身份，以及他们来单位的目的。既然人是牛远征带来的，财务科长既没多问，也没审查这几个人的身份，只是按照他们的要求将近年来的校安工程账本全都搬了出来，而且还在隔壁小接待室里摆了两张桌子，还叫来一名女会计，热情地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茶水。
安顿好检察院的几位小伙子，牛远征很是客气地说道，贾检察官，你们慢慢查，我得赶在中午前到市里报一份材料，不能在这里陪你们了。说完走出了财会室，急忙朝市行政中心赶去。
此刻，牛远征刚刚走进市政府行政中心大院，兜里的电话猛烈地震颤起来，一看来电，是自己的主管领导，急忙接听。
主管领导声调很高地问道：“是不是有检察院的人在查我们的账目？”
牛远征说：“是的。”
主管领导说：“是你带他们到财会科去的？”
牛远征说：“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主管领导说：“他们为什么要来查我们的账？”
牛远征说：“查账是他们的工作职责所在，检察院来查账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主管领导说：“他们是检察院什么人？既然来查账，他们履行什么手续没有？”
这一说不打紧，是啊，他们是检察院什么人呢？为什么要来查账？这时，牛远征感到有些后悔，我当时为什么没有查看他们的证件，而是直接带他们去了财会室看账本。按理说，检察院的同志查账按程序首先应该出示证件或介绍信什么的。这么一想，倒是吓了一大跳。
牛远征说：“领导啊，我当时只是急着要到市里上报材料，的确疏于思考，没有查看他们的证件。”
“你这仅仅是疏于思考吗？就算他们是检察院的人，他们凭什么到我们单位查账？他们有什么资格随便查我们的账？”主管领导责问道。
牛远征继续辩解：“查账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主管领导吼道：“你猪脑子啊？这么重大的事，你为什么不及时向领导汇报？你知道吗？新来的局长得到财务科的报告后十二分地生气，把我叫到办公室发了一通脾气，为这事立即召开了局长紧急专题会。”
牛远征暗想新来的局长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将有点微微发烫的手机从左耳移到右耳，只听主管领导继续说道，“新来的局长在会上说了，咱单位再也不能节外生枝，横生变数，咱们再也折腾不起了，所以前提是再不能出什么乱子，一切的一切以稳定为前提。面对目前的形势，稳定，稳定，稳定压倒一切你不懂吗？”
牛远征解释道：“局长刚来时，不是交代让我们纪委积极主动地配合检察院的工作吗？”
主管领导说：“刚来是刚来，现在是现在，此一时彼一时，星移斗转，四时更迭，形势在不断变化嘛。行了行了，其他的我先不给你说，你办完事赶紧回来。”
听得出来主管领导是明显地生气了。而此时，牛远征不用细想，新来的局长肯定是气急败坏。牛远征吓出一身冷汗。
我他妈的这是猪油蒙了心啊，这么重大的事，我怎么就没想到要向领导报告，而是擅作主张直接就带他们去财会科看账本呢？我有什么资格带他们查看单位的账目？牛远征感觉脑袋嗡嗡作响，不知不觉中脊背有了细细的汗珠。
别的不说，眼前最当紧的是立即停止让这几个据说是检察院的三位小伙子继续看账。俗话说，当断不断，必留后患。牛远征急忙给财会科长打电话，告诉他说赶快把账本全部收起来，不要让这几个小伙子继续查看了。
财会科长回复说，“他们已经看完了。”
牛远征后怕地问道：“他们人呢？”
财会科长说：“早走了。”
这下，牛远征更是傻眼了。
在向市里交完材料后，牛远征就急急忙忙往回赶。回来的路上，牛远征得赶忙将这三人是否检察院的身份落实，于是，他通过朋友渠道打听到三位小伙子的确不是骗子，真真切切是检察院的工作人员，心里这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坐在公交车里，牛远征回想起一年前，单位刚撤换局长时，也是检察院的当时有一名别人都管他叫海检的检察官，带了几个人到单位来查账，刚刚到任的马局长让牛远征全力配合检察院的工作。
牛远征记得很清楚，新来的局长态度非常诚恳，表态说只要是检察院的同志需要看什么就看什么，单位决不隐瞒，而且还让牛远征当好平日里的联络员。
因为前任领导还有两位科长倒在了校安工程的腐败上，新来的马局长才能从市政府教育督导室的副职升任到现在这个县级正职。
这期间，海检他们也来过几次，都是牛远征接待，每次都是直接去的财会科，后来大家也就习以为常了，包括这次牛远征也认为是习以为常的查账，没有多想，也就习以为常的直接将他们引到了财会科。
汶川地震之后，事关校舍安全的危房改造已经摆上各级政府的重要日程，也就在新来的马局长坐上椅子不久，市里下达了二期校舍危房改造资金一亿两千万的危改计划。这一亿两千万就如一堆堆新鲜的热气腾腾的牛屎粑粑一样，顿时招来一群群乱哄哄的苍蝇，天天围着新来的马局长不停地盘旋飞舞，狂轰滥炸。
牛远征回来之后，就被主管领导找去谈话。主管领导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作为纪委人员，首先得守纪律讲规矩。单位制定有《重大事项报告制度》，你将检察院人员直接带去财会室查账而没有向领导报告，已经违反了单位制定的重大事项报告制度，是不守纪律不讲规矩的表现。好在检察院的人没查出什么大的问题，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主管领导强调道，制度面前人人平等，新来的马局长特别强调说，现在是法治社会，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我们每个人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必须关进制度的笼子。作为一名纪委工作人员更应该处处带头执行纪律。对于此事，组织上要给予你纪律处分，我提前告诉你，就是让你有个思想准备。
走出主管领导的办公室，牛远征一头雾水，总觉得心里有一个东西堵着。
这件事，再加上前几天老教师上访那个事，也算是给自己敲响了警钟，那就是信访无小事。他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今后不管是大事小事都得提前汇报，千万别将自己装进口袋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