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脸色难看
牛远征内心很纠结，这件事要不要跟单位领导汇报？反四风是当前各单位的头等大事。财务科刘科长不光出入私人会所，还打了麻将一事肯定是真的，内部有人举报，而且那天刘科长亲口对牛远征讲了“卡五星”赢钱一事。
论交情，自己跟刘科长关系不错。在党政办时每次到财会报销，刘科长从没为难过牛远征，就是单位经费再紧张，刘科长都会想尽办法保证党政办随报随销。一年到头，党报党刊征订、干部办班培训以及领导外出考察，对于党政办年年都超预算的状况，刘科长总是睁只眼闭只眼；论资历，他们两个人几乎是同时提拔的副科长、一块从副科转的正科，分别把持南风教育局两个极为重要科室。
然而，如果不去汇报，一则上级纪检检查室的吝主任电话过问了两次，二则上面的文件规定得很清楚，纪检干部知情不报监督不到位将要追责，再说前几天老教师上访就是一个教训。
思来想去，牛远征决定这件事还必须跟领导汇报。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牛远征来到新来的局长办公室，把别人反映的，自己听到的，连同刘科长亲口说出的和盘托出，几乎毫无隐瞒地向新来的局长做了汇报。
新来的局长是从政府督导室下派过来的，办事倒也雷厉风行，干脆利落，很快召开了局长办公会，专题研究财会科长出入私人会所、带彩打麻将一事。
对于此事的处理，局班子成员个个心知肚明，因为市纪委刚刚发了红头文件，列出了公职人员不准参加的20类饭局，其中就包括上下级之间搞互相吃请、同城之间安排公务用餐、接受基层单位以及服务对象安排的吃请。违反这样的规定，必须撤职在先，再组织处理。局长办公会讨论的结果是，念及刘科长属于初犯，而且没有拿公款赌博，决定给予行政降级处分，也就是说由财务科长降为副科长，因为刘科长的业务能力很强，会议决定仍由其继续主持财务科的工作。
这件事的处理结果令许多人始料未及，其处理的速度与结果连牛远征都感到很是惊讶，他压根也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刘科长得知这个处理结果之后，反倒坦然道：这有啥子，老子一没偷二没抢三没拿公款赌博，更没乱搞女人，不就是吃了一顿饭吗？他奶奶的，老子这辈子啥爱好没有，唯一一点也就是喝点小酒，打点小牌。现在倒好，谁他妈规定这么绝的制度？一不能吃饭，二不能打牌，就连平时说话还得防贼似的防着身边的小人。
科里人听了都明白科长所说身边的“小人”应该指的就是纪委的牛远征。
刘科长接着愤然道，再说了，纪委那帮人哪天不在外面吃喝嫖赌、醉生梦死、腐化作乐？谁来管他们，谁来查他们？管别人查别人，他们倒是出重拳下狠手，一套一套的。
此时的牛远征却是百嘴莫辩，他只想找个机会跟刘科长解释一下。他猜想此时的刘科长恨不得一脚踩死自己。那么，采取什么方式比较合适呢？
终于有了一个报销的机会，让他急切地来到财务科。
牛远征拿着领导签字的单子来到财务科，眼睛却不停地向里间张望，而里间的小屋空着。牛远征没见着刘科长，微笑着将报销的单子递给坐在木柜子里面的勾会计，口里说道：“勾会计，麻烦你了。”
勾会计戴着高度的近视眼镜，她接过单子，暂时停止了一天到晚都不停的嗑瓜子行动，将厚厚的镜片贴在报销单上细细地扫描起来，一会儿，勾会计就将单子扔到柜台上，口中硬硬地说道：“开户行，账号。”
“什么开户行、账号？”牛远征疑惑地问道。
“按照财务规定，大额款项必须转账，不能提现。两千元以上只能通过银行转账，你这单子都过了三千元，必须转账。这也是预防腐败的一项制度，你在纪委工作，天天反腐，这一点应该比我们更清楚。”
“我电话联系过，市纪委订报刊都是开这样的收款收据，没有银行账号。”他解释道。
“市纪委怎么会没有账号？你们纪检监察部门本身是管着贪污腐败，给你现金支票，不就是为拿回扣大开方便之门吗？”勾会计四十多岁，个子很小，一副圆圆的厚厚的镜片后面的一双小眼睛却很深邃，看着每一个来财务报销的人都会是那种怪怪的眼神。
“收款收据上有市纪委的电话，你可以打那个电话问问。他们对全市各部门都是这种票据，何况他们也是落实分解上级部门分摊下来的任务。”牛远征极力做着说明。心里却愤然道，老子当党政办主任时，只要领导签批，再大的单子也没见你们这么仔细地审问。
勾会计磨蹭了一会儿，总算没有继续发难，一边将票据递给出纳出票，一边嘴里不停地叨叨着：“现在贪官一抓一大把，纪检监察一天到晚不去搞正事，查贪官，抓腐败分子，就只想着分任务，搞摊派，发福利。自己屁股都不干净，一天到晚却总在琢磨抓别人的小辫子，想着法子整人。现在订购光碟、《纪检监察报》纯粹是浪费，已经没得人看了。”
牛远征虽然拿到了上交江堰市纪委分派的报刊杂志款，但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走出财会室大门时，心中叽咕道，难怪勾会计四十多岁还是一名普通会计，连一个财务副科长都没捞上，这种人，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