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窗户纸
桃花谢了，夏季来了。
深圳的朋友带着家属来北水游玩，夏书海陪着在市区的景点转了两天后，准备带朋友们到伏牛山区的老君山景区消夏游玩。临行前，他打电话邀请了田立和古文杰，想了想，给正放暑假的江珠也打了电话，江珠很爽快地答应了，这倒有点儿出乎他的意料，但他又觉得很惊喜。
老君山景区位于北水西一百公里处的西山县辖区，是一个集道家文化、溶洞群、野人谷原始森林探险为一体的综合性景区。境内自然资源丰富，树木葱郁，植被茂盛，负氧离子浓度很高，夏季平均气温19—20摄氏度，有“天然空调”之美誉。
下午从北水市区出发，行驶两个多小时，于黄昏前赶到了景区。办理入住手续后，一行人在善水广场上转悠，广场上有一座巨大的老子塑像，老子白须飘飘，骑着青牛注视着广场上的一切。广场上小桥流水，潺潺的水声宛如琴音一样美妙，广场周围是茂密的植被，大片的竹林中鸟声啾啾，一切显得安静又凉爽。美，美，真是个美地方，大家都在赞叹着。转了一会儿，农家乐老板喊他们吃饭。这家农家乐位于广场北侧的山坡上，三层洋房小楼，门前用竹篱笆围成一个大院子，给人感觉很空旷。餐桌上菜品丰盛，香菇青菜、清炒苦瓜、韭菜鸡蛋、红椒丝瓜、豆角炒肉、干炸小鱼等十多个菜，中间放着一个大盆，里面是满满一盆黄焖鸡。这些家常菜都是老板娘亲手做的，吃起来很有味道，大家都夸老板娘菜做得好。
古文杰从车上拿来两瓶茅台，说：“九个人，两瓶酒，可不算超量。”和田立一起来的女助理表示自己不会喝酒。古文杰说：“平时不喝可以，今天咱们谁也不能推托，今天不用开车，不怕酒驾。”说着扭头对田立说：“你这助理是咋选的，连酒都不会喝，她要不喝，一会儿你可得替她喝。”田立笑着说：“中，中，中，我替，我替。”古文杰又说：“这可真是怪了，都是助理替老板喝酒，到你这儿却是老板替助理喝酒，恐怕连你老婆也没有这个待遇。”一句话，让田立的助理红着脸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田立说：“别再叨叨了，开整吧。”古文杰开始往各人面前的酒杯里倒酒，到江珠跟前时，他说：“我从小就尊敬老师，所以今天不让老师多喝，我随意倒，一会儿你随意喝。”田立立即反对：“古总，不带这样的，刚才上纲上线，这会儿怜香惜玉了。”古文杰说：“哪里，我是怕有人心疼，所以不敢冒犯。”说着，故意去看夏书海，惹得大家都开始关注他俩。江珠说：“田总，您说古总怜香惜玉，难道您没有这样的情怀吗？”田立被将了一军，赶紧说：“还是小妹子说话厉害。”古文杰笑着说：“田总，这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家听了都笑起来，气氛格外活跃。
一边吃饭喝酒，一边说话讨论，此情此景，每个人都心情愉快，两瓶酒很快见底了。连平时不曾多喝酒的金老板也是来者不拒，喝到激动时，还学起了北水话：“这酒，得劲！”田立和古文杰互相拆台，都灌了不少对方酒，两个人就像一对活宝，惹得大家不停地大笑。夏书海平时从不喝酒，也没有人勉强他喝，但他今天似乎很高兴，也喝了几杯。
酒喝多了，人的话就多了，不知谁提的，话题又转到夏书海身上。田立说：“夏总的桃花劫总算过去了，这几年公司的发展态势也越来越好了。”古文杰说：“那个朱金芳绝对不会有好下场，现在她的靠山倒了，朱家高故意撞人致死，不判死刑，难以平民愤。”
古文杰又讲起一件让他气愤的事：“有个顾客，在金福店里买的首饰，去信正店里调换。顾客说，金福说了可以到信正调换，所以来看看能不能换。恰巧朱金芳在旁边金满银的营业厅里，她听到消息，出来对顾客说不能调换，又说金福卖的都是假货。那顾客找到我们金福的总店，说信正那边说了，我们的首饰是假的。客户经理立即给信正那边打电话，才知道是朱金芳搞的鬼，她假冒信正之名，诽谤同行，一箭双雕。幸亏我们两家早有协议，无论是在信正还是在金福购买的首饰，只要有正规发票，都可以随处调换，我们及时帮顾客解决了难题，才不至于让顾客误会。”说到这里，古文杰不住地骂朱金芳恶毒。
田立说：“朱家高完蛋了，估计她的日子也不好过，现在谁不知道她伙同情夫陷害前夫的事，女人，真是可怕，真不知道她们究竟想要啥。”古文杰说：“这叫多行不义必自毙，坏人不遭天谴天理难容，好在苍天有眼，正义压倒了邪恶。”金老板说：“好人有好报，坏人有恶报，你看夏总现在发展得多好，啥都不缺了。”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江珠，让她顿觉很不自在。
江珠看了夏书海一眼，觉得他很平静，好像他们在说一件与他无关的事。江珠说：“其实很多人都喜欢扬州鹤，可是如苏东坡所说，世间哪有扬州鹤。”古文杰诧异地问：“扬州鹤是啥意思？”田立故作深沉：“这还用问，扬州鹤，顾名思义就是扬州的鹤嘛。”江珠一听笑了，说：“田总，您太幽默了。”田立反问：“不是这样吗？”古文杰拍了田立一下，说：“你就别露怯了，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听江老师讲讲。”
江珠微笑着说：“扬州鹤出自南朝梁殷芸的《小说》，文字并不长，只有几句。”田立好像要考她似的，故意问：“江老师，你是大学老师，肯定能背下来吧。”江珠点点头，随口吟道：“有客相从，各言所志：或原为扬州刺史，或原多赀财，或原骑鹤上升。其一人曰：‘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欲兼三者。”田立说：“我咋不明白这文章的意思，你给我讲讲吧。”
这时夏书海发话了，他说：“几个人在一起谈论心愿，有人说想到扬州当官，有人说想要很多钱，有人想骑着鹤上天。最后一个人说，他想身上带着很多钱，骑着鹤去扬州做官。这个故事比喻一个人很贪婪，啥都想拥有。”“精辟，精辟！”田立伸出大拇指说，“夏总讲得太好了。”古文杰说：“这故事大多指男人，依我看，现在的女人也是如此。既想让男人有权、有钱，还想让男人帅气，而且要只爱她一个，要天天陪她，这不就是扬州鹤。”金老板说：“扬州鹤虽好，但我们不能拥有，做人不能太贪，只要把自己的生意搞好，把自家的经念好，把老婆孩子照顾好，就是好男人。”说着，也开始给大家敬酒。
饭后，大家自由活动，有回房休息的，有到广场上参加篝火晚会的，也有随意散步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众人把夏书海和江珠留在了一起，他们顺着广场旁边的小路，一边散步一边聊天。微弱的灯光下，看不清彼此的脸，但能听到彼此咚咚的心跳声。山风吹过脸颊，虫儿在草丛里吟唱，远处的篝火发出光芒，两人都沉默了。
走了一阵子，静寂让江珠感到有些不安，她轻声说：“我们回去吧。”夏书海问：“你是不是感觉冷了？”江珠说：“山里太凉了，确实感觉有点儿冷。”夏书海说：“你穿我的衣服吧？”江珠呵呵一笑，说：“我穿你的衣服，你光着身子吗，这也不合适吧。”夏书海说：“我刚才从车上拿了一件外套，想着万一天凉能用上。”江珠歪着头说：“反正我不穿你的衣服，难看。”
这时她突然忆起，上大学时，有个男生约她出去。冬天的晚上很冷，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她说，冷了，回宿舍吧。男生立即把袄脱下来给她穿，她不穿，男生就拥她入怀，她顿感浑身温暖。那时，因为恋爱，她度过了生命中最温暖的冬天。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笑了起来，夏书海问：“想起啥开心的事了？”“我的初恋。”她实话实说。“那他现在呢？”他问她。“分手后没再联系过，转眼已有十余年了。”江珠感叹着，又说，“初恋失败后，我觉得万念俱灰，还到寺院住了一段时间。后来听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了婚，举行婚礼的那一刻，我多么希望初恋的他能出现，拉着我的手逃出婚礼现场，若他真来了，哪怕是天涯海角我都会跟着他。可是小说中的情节并没有出现，我和那个与初恋长得有些相似的男人一起生活了两年就分开了，外人一直以为我们离婚了，其实我和他就没领结婚证。”听完她的叙述，夏书海说：“你的初恋真是太傻了，错过了你这样重情的女子，他该后悔一辈子。”
关于她的罗曼史，她不想说太多，而且她觉得他此次出来应该有重要的事要做，便说：“咱们回去吧，你陪陪金老板他们，我去和金嫂聊聊，我们下午聊得很愉快。”夏书海说：“谢谢你，江珠，让你为我费心了。”江珠调皮地说：“谢谢夏总请我出来旅游，我也当一回你的助理。”夏书海说：“好啊，像田总的助理一样。”江珠嗔怪说：“我是我，你是你，我们和他们不一样。”其实，她已经看出来了，田立和他的助理关系不一般，很可能是恋人，只是他们不好意思跟大家坦白罢了。但是，他懂了她的心，她感到很开心。
他们慢慢地往回走，夜静悄悄的，仿佛不忍打搅他们。这一刻，定格在了江珠的脑海里。很久之后，回忆起这个片段，她仍会露出由衷的笑容。月光下，她走在他前面，和他面对面，一边倒着走，一边调皮地说：“我给你做个心理测试吧？”夏书海笑着说：“好，让你看看我的心。”江珠说：“假如你牵着一个女子的手在散步，突然碰到了亲朋好友，你会怎么办？答案有：一、偷偷溜走；二、赶紧放手；三、装作没看见他们；四、硬着头皮打招呼。”夏书海不假思索地回答：“我选五，大大方方地介绍。”江珠笑着说：“满分一百分，我给你打一百二十分，你答题速度快，答得又好，加二十分。”夏书海开心地笑了，他们边说边走，很快就回到了下榻的宾馆。
临睡前，夏书海给江珠发了一条信息：和你在一起，时间过得太快了。江珠给他回复了一个表情包：真高兴。表情包里，一对男女拉着手在跳舞，旁边闪烁着“真高兴”三个字。夏书海又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刚才很想和你牵手，可又不敢。江珠笑了笑回复道：怕人看见？又加了一个害羞的表情。夏书海回：离婚事件弄得满城风雨，名声受损，影响很坏，你是我心中的天使，我怕你会拒绝我，我不知道和你保持一种怎样的距离才合适。看到他的这条信息，她的眼圈红了，回道：傻瓜。想了想，又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从认识你的那天起，你就走进了我的心里，十三年来不曾远离。他回复一个流泪的表情和两个字——感动，接着又发了一条信息：小傻瓜，我们都是傻瓜，天生一对。
这个夜晚，他俩互相发了很多条信息，有的是喜悦，有的是感动，有的读后笑了，有的看后哭了。他们是喜悦的，是幸福的，可是在人群中，他们又掩饰着内心的喜悦。他们没有牵手，一直到离开都没有再单独相处过，但他们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从此就要发生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