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冬日无期
李莘在一家外企做工，不是白领不是蓝领，是灰领。灰领当然是母亲对儿子的昵称，挖苦的只是李莘的衬衫。自从李莘有了女友，就不那么邋遢了，勤洗勤换，挺精神的。李莘做什么事情都很彻底，若是参加大扫除他肯定是一把好手。这几年闹暖冬，天气不冷，于是他统统将御寒的衣服捐给灾区，打算公休日上街购置新款冬装。
没想到未到周末，老天爷就翻了脸。千里迢迢为李莘送来一股强大的西伯利亚冷空气，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清晨，李莘准备外出上班。外企不比国企，不许迟到。二十三岁的青工李莘没有冬装，只好找出今年时髦的保暖内衣，然后又套了件毛衣。母亲喊着追出家门，指责他“只要风度不要温度”，这样是会冻病的。
李莘推着自行车站在院子里感到很冷。身材娇小的母亲小步颠颠跑到他的面前，怀里抱着一件黑色冬装。
李莘看到这件棉衣，立即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那时候他与母亲相依为命。他只有一床薄薄的棉被，这件黑色棉衣在漫漫冬夜里盖在身上，给他带来难得的温暖。
母亲已经头发花白了。她走上前来将这件黑色棉衣披在儿子肩膀上，连声说穿上吧穿上吧。
李莘顺从地穿上了。这是一件十几年前的款式陈旧的棉衣。
母亲说，这是你爸爸留下来的棉衣，里外三新，多少年啦我也舍不得丢弃。那时候你还小，你一定不记得你爸爸的这件棉衣。
李莘不言不语，穿上了父亲留在人间的棉衣，朝着母亲笑了笑，然后跨上自行车。
母亲打量着儿子小声说，你穿这件棉衣挺合身的，你的个头儿呀跟你爸爸一般高。
李莘还是不言不语，骑上车子上班去了。一路上，他骑得很快。冷风嚣张，迎面扑来，蛮不讲理的样子。李莘并不觉得寒冷，他穿着父亲当年穿过的棉衣，感到很暖和。
三天之后的公休日，母亲一大早儿就撺掇儿子去买冬装。李莘打电话约上女友，一起去了服装商场，他买了一件今年十分流行的新款“帕萨里”男式冬装。黄昏时分回到家里，李莘看到母亲正在小心翼翼将父亲那件棉衣包裹起来，十分虔诚地放回衣柜里去。
后来，李莘结婚了，女友自然晋级成为他的妻子。春天来临，李莘妻子看到李莘母亲晾晒李莘父亲遗留人间的那件老式棉衣，心里很是感动。她认为这就是爱情的榜样。晚间上床，她将内心感受告诉丈夫。李莘终于哭了，说当年母亲红杏出墙，受到公众舆论一致谴责。父亲终日忧悒而死。于是母亲就将父亲这件老式棉衣长久保存，似乎是对公众舆论有个交代。
李莘对心爱的妻子说，其实这是我母亲的一件囚衣啊。
妻子打了一个冷战，扑到丈夫怀里说，今年冬天真冷啊。
是夜，新婚夫妻没有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