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子房和羊皮地图
三 茄子房和羊皮地图
牙婆婆的茄子房可真是有点儿糟糕，又矮又小，门歪得厉害，牙婆婆费了很大劲才让阿丑侧着身子歪着头挤进去，阿丑差点儿把耳朵都碰掉了。房间里长着几样古怪的家具——一张床、一张小圆桌、一张凳子，墙角堆满了各种陈旧的东西，看上去就像一个废弃的仓库。
牙婆婆清了清嗓子，郑重地说：“这是我的一号茄子房，怎么样？它绝对是独一无二的。你看，它非常具有艺术性，既朴素自然，又温暖舒适！”
“看上去确实不错！”阿丑说。
“这就对了，聪明的人都会这样认为。那么，你好好呆着。另外，我还得提醒你一下，在天黑之前，墙面可能会有一点儿软，这很正常，你记住，不要用力碰撞。另外，你得当心那张紫色的三脚凳，它并不适合坐。还有，如果天花板上掉些土坷垃，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牙婆婆一边说一边走远了。她大脑飞速转着，她要怎样才能得到阿丑的琥珀之心呢？
阿丑好奇地打量着房间，那张紫色的三脚凳看上去非常可爱，他忍不住一屁股坐了下去，只听噗的一声，凳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塌了下去，还没等他明白过来，凳子又咔嗒一声弹了起来，阿丑差点儿摔了一跤。
于是，阿丑谨慎地走着，他小心地碰了碰墙壁，有点儿软，有点儿歪斜，但并没有倒塌的危险。窗户很小，只比脸盆大一点儿，阿丑走到窗前，用力把窗户往两边拉大了一点儿，以便让更多的光透进来。
房间一下明亮多了，阿丑看见墙角躺着一个穿着蓝碎花裙子的木美人，她身上散发着很好闻的檀木香味，不过她被一个大箱子压住了胸口。
阿丑走过去，用力搬开了箱子，然后把木美人扶了起来。
“哦——呼——哦——呼——”木美人大口大口地喘气，“真难受！我都快闷死了。瞧瞧，我的身体都被压变形了。哦！我漂亮的裙子！真糟糕！麻烦你把我背后的铁钉挪一下，它把我的裙子钩住了！”
阿丑很小心地把木美人的裙角从铁钉上解下来，同时帮她把头上的蜘蛛网清理了一下。木美人拼命地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拍，一边不住地咳嗽。
过了一会儿，木美人露出了一个好看的微笑：“嗯，我现在感觉好多了。谢谢你！”
“不用谢。我叫阿丑，你呢？”
“我叫……我有很多名字。”
“哦？很多名字？”
“我最开始叫丽娜，住在海岸城堡，是茉莉公主的伙伴，她给我做了很多漂亮的小裙子，哦，每一条裙子都漂亮极了。不过她很快就长大了，要知道，女孩子长大以后，通常会忘掉她们小时候的玩伴。后来我又叫莎贝妮，是厨娘的女儿的伙伴，她老是把我和一只黑布熊放在一起，我可不喜欢闻黑布熊身上的气味。我还叫过艾琳、小菲儿……最后牙婆婆叫我木美人，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候牙婆婆还是一个小姑娘，但很快，她把我丢弃在墙角，完全把我遗忘了……你愿意叫我什么就叫什么吧！”
木美人语速很快，不过阿丑还是听明白了。
“那我就叫你木美人吧，我想名字也并没有多大的作用，我的名字就是我从地下钻出来的那一刻想到的。”
“是的，我也并不在乎别人叫我什么。可是，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呢？这儿已经很久没有人来了，你看看，到处都是灰尘和蜘蛛网。”
“我只是暂时在这里呆着，我得等牙婆婆给我找灵魂。你知道吗？我本来是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的，在三百万年前就可以，但是，女娲没有给我蓝色风，因为她嫌我太丑了……我刚才没有把你吓着吧？”
“没有，你没有吓着我，而且，我觉得你丑得挺可爱的。人的外貌和名字一样，并不是那么重要，你说呢？”
“我希望如此，但是……哦，我刚才说到哪儿了？你可能没听懂，我还是从头给你讲吧……”
阿丑于是又从三百万年前女娲抟土造人开始讲起，他尽量讲得简单点儿，因为像木美人这种小姑娘对历史好像并不感兴趣。
他正说着，墙角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真要命！拜托你们把我身上的破棉被搬开！”
阿丑朝四下里望了望，他不能确定那个声音是从哪儿发出来的。
“你在哪里？”阿丑问。
“这里——竹篓子，我在这里！”
一个竹篓子在墙角晃动了一下，阿丑连忙走过去，他用力搬开了上边的一床旧棉被，里面露出一个陶俑。陶俑方脸阔眉，五官分明，眼神深邃，给人一种威严感。
陶俑用力把自己的身体撑了起来，然后说道：“哦，你们刚才说什么来着？你们吵醒我了……劳驾再拉我一把，这个篓子太深了，哦，我的胳膊……”
阿丑连忙把他从篓子里扶了起来：“你的胳膊受伤了，得用绷带缠一下。”
陶俑说：“我是带甲三千的大将军……哦，见鬼！天花板上又掉土坷垃了！让一让，让一让……唉，今日落到这个地步……并不是一件荣耀的事……我想，得有专门的制陶工匠才能修复我了。”
阿丑连忙拍掉陶俑身上的土粒，并朝天花板看了看，说：“哦，幸好烟囱不会掉下来！陶俑将军，我先用绷带帮你缠一下吧，这样可以防止伤口进一步扩大。这个我能做好。”
木美人说：“是的，陶俑将军，我也赞成阿丑的提议……哈，看来你这一觉睡得真够久的！”
“你想想，压在一床厚棉被下面除了睡觉还能干点儿什么？”陶俑将军沮丧地说。
阿丑已从床单上扯下了一块布条，他小心地把布条一圈一圈缠在陶俑将军的胳膊上。
布条缠牢后，陶俑将军挥动了一下胳膊，说：“不错，感觉好多了。谢谢你，阿丑。”
“不用谢，我很高兴能为你做点儿什么。”
“刚才听你说要去寻找灵魂？”
“是的，陶俑将军。”
“嗯。我也在地底下呆过很长的时间，有几个朝代那么久，我知道那里是永无止境的黑暗，但是，当我重新回到阳光下时，我反倒更愿意重返地下王朝。”
“为什么？”
“因为我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我曾经生活的那个朝代没有了，我以前效忠的君主没有了，我的亲人、我的兄弟姐妹全都没有了。你想想，活在一个别人的世界里是多么凄凉的事。”
“我真为你感到难过。”阿丑诚恳地说，“不过，我可并不这样认为。这三百万年来，我对世界始终充满喜悦的期待，我一心想的就是回到地面，重新找到女娲，让她把我变成一个真正的人。”
“这只能说明每个人的想法不同。”
“嗯，是的，但我也理解你。”
陶俑将军想了想又说：“据我所知，女娲早已经不在了，我是说，至少在她造人和补天之后，就再没有她的消息和去向了。”
木美人插话道：“陶俑将军的话你完全可以相信，因为他已经活了几百年，他以前生活在宫廷里，战斗在沙场上，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那怎么办？我要怎样才能得到我的灵魂？”
“你得去风之城。”
“风之城？”
“是的，风之城里住着风先生，他掌管着各种各样的风，当然也包括女娲口中吹过的蓝色风。也许他可以让你获得灵魂，变成真正的人。”
“风之城在哪里？”阿丑急切地问。
“在女娲山山顶之上的天宇。”
“女娲山又在哪里？”
“你朝着太阳落下的方向走，大概走上三天三夜，就可以到达女娲山。不过，这个时候，你的旅途才刚刚开始……你要沿女娲山一路上行，大概有三万米，这在世界地图上是没有记录的。在女娲山的尽头，月光会为你架起一条神秘的路，通往天宇的路……没有谁能保证你可以顺利到达。”
“但这并不会阻止我。”阿丑说。
“我还要告诉你，去风之城的路非常遥远，而且困难重重，那条路复杂得就像迷宫。”
“那怎么办？”
“嗯……”陶俑将军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也许，我可以给你一幅羊皮地图。我想，我拿着它也没什么用。”
“羊皮地图？”
“是的，这是我的秘密，谁也不知道我的身体里藏了一幅羊皮地图。这是当年那个制陶工匠藏下来的，我并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情况就是这样。”
阿丑惊讶地看着陶俑将军。
“来，阿丑，你现在从我背后那道小口子里把羊皮地图取出来。”
陶俑将军转过身去，背对着阿丑。阿丑在陶俑将军的背上看到了一道窄窄的口子，但他根本无法把手伸进去，木美人纤细的小手也没法伸进去，他们费了好大的劲，根本无济于事。
“如果得不到地图，你是无法到达风之城的。”陶俑将军说。
阿丑很沮丧：“可是，我们没有办法取到地图。”
陶俑将军说：“阿丑，等你变成了真正的人，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事？我一定尽我所能。”
“如果你变成了真正的人，请你找到我当年的王朝，让我重返地下。”
“我答应。”阿丑点点头，“不过，在你重返地下之前，我会找最好的制陶工匠把你胳膊上的伤口修补好，让你完好如初。只是，你一定要重返地下吗？”
“我答应过我的君主，会用生命永远效忠于他！”
“这应该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是的。”陶俑将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他递给阿丑一把铁锤，说：“现在，请你用这把铁锤把我的胸腔砸开，取出羊皮地图！”
“哦不！”阿丑吓得后退了一步，连忙摆手，“我不能这么做！”
“不，阿丑，我已经很好地活了一辈子，我有过荣誉，也有过爱，剩下的时间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我只请你不要忘了答应过我的事，把我送回我的王朝，即使是我的碎片！所以，我再次请求你，把我砸开，取出羊皮地图，去实现你的愿望，同时，也完成我的心愿！”
陶俑将军再次把铁锤递给阿丑，阿丑慌忙摇头。
于是，陶俑将军举起铁锤，对着自己的胸口狠狠地砸了下去。
哐当一声，陶俑将军的胸腔裂开了，紧接着，裂纹遍布全身，陶俑将军像散了架一样倒下去，碎成了很多片。羊皮地图从他的胸腔里露了出来。
阿丑难过极了，一颗很大的泪珠顺着他的脸颊滚落下来，他连忙用手背小心地擦干。
木美人哭起来：“我真是难过……陶俑将军太伟大了……”
阿丑小心地把陶俑将军的碎片捡了起来，并用床单包好，藏进了篓子里。他郑重地说：“陶俑将军，我一定会抵达风之城，找到灵魂。我不会忘记对你的承诺，我一定会回来，我要找最好的制陶工匠修复你，让你重返地下王朝！”
阿丑打开地图，上面是一些非常复杂的路线和通过各个关卡的方法。
木美人说：“路上你可要小心了。”
“嗯，谢谢你。”
“你什么时候出发呢？”
“我想马上出发……我已经有了羊皮地图……不过，牙婆婆想得到我的琥珀之心，她还在为我打听灵魂的事呢。你说，大帽巫师那里真的有灵魂卖吗？”
“我想没有，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大帽巫师那里有灵魂卖，他只卖青烟。”
“青烟？哦！”阿丑懊恼地拍了一下脑袋。
“我应该告诉你，牙婆婆并不那么值得信任。”
“可是……”
“我是说，有些事是拿不准的。但不管怎样，我得给你赶制一套像样的衣服。去风之城的路很远，要经过很多村庄，遇到很多人——你知道，人们对衣着不周的人总是有些偏见的。”
“真是不好意思。”阿丑难为情地说。
木美人于是连夜为阿丑缝制衣服，她的针线活挺不错，动作非常娴熟。
第二天，木美人就为阿丑做好了一件灰蓝色的马甲、一条米色的格子裤，以及一双羊皮鞋。
阿丑穿上这身衣服，左看右看，感觉很不错。他高兴地对木美人说：“谢谢你！我真喜欢这套衣服！等我变成了真正的人，我会带你离开这里，我要找最好的漆匠把你重新打磨好，让你成为世界上最漂亮的木美人！”
“这可是个好主意！阿丑，我会等你回来的。不过，你可不要让我身上落太厚的灰尘，因为……你要知道，我对灰尘实在有点儿过敏。”木美人说。
“我明白，我会在你的耐心还没有丧失之前回来，当然，我希望你的耐心比我想象的要久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