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四 场
（二幕外。）
小霞：（急上，唱）钱百万与县令把诡计盘算，
小霞我听此言心如火燃。
眼见得红姐姐遭此危险，
怎能够出门去把她阻拦？
管家：（上）小霞，你怎么乱跑？今儿个老爷堂会，快摆宴去！（小霞无奈，下。管家向另一方，下。）
（红娘子、邢二、二伙计急上，蹚马。）
红娘子：（唱）辞别公子他乡往，
急煎煎走出是非场。
地茫茫，天苍苍，
干净土，在何方？
我好比失群鸟，
我好比迷途羊，
头上鹰鹫打盘旋，
豺狼虎豹身边藏。
何处是我立锥地？
普天下哪有太平乡？
恨不得双手劈开这天罗网！——
管家：（内喊）站住！站住！
（红娘子等勒马停下。）
管家：（上）今天我们老爷堂会，县大老爷也来，命你们献艺！
邢二：尊管，我们要赶到外县求个活路。
管家：不行。今天这个堂会，你们非去不可。现在县内各处路口都把住了，正拿白莲教匪。你们要是不去，就抓起来查办！
邢二：（失去主张，看红娘子）这——
红娘子：（下决心）也罢！
（接唱）就是那阎罗殿也去去何妨？
（坚决地）去！
管家：还是红姑娘干脆。去了，有你们好处。
邢二：（无奈）去，去。（请求）尊管，我们去献了艺就走。
管家：（敷衍地）行，行。让你们走，放心吧。走！
邢二：走，走。（不动。）
红娘子：给公子打个招呼。
邢二：对，对！（向伙计甲使个眼色。伙计甲下。）
管家：走！
邢二：走。
红娘子：走！（同下。）
（二幕开：钱府客厅，张灯结彩，陈设华丽。管家监督小霞等男女仆人摆宴。）
管家：（检查摆设，向内）有请老爷！
（钱百万陪县令上，二人揖让，入座。）
钱百万：大人，请！
（唱）今日欢宴饮酒浆，
任他水灾与旱荒。
停杯不饮把妙技来赏——
（向管家挥手示意。）
管家：红娘子献艺呀！
红娘子：（内声）来了！
（红娘子盛装与邢二、伙计乙上。）
红娘子：（接唱）红娘子含悲愤穿廊进堂。
府门外尸骨累累无人收葬，
画堂上华灯美酒丝竹悠扬。
走南北过州县到处一样：
黑沉沉哪得见一线阳光？
何日里为穷人驰骋疆场？——
（舞剑。音乐。）
（接唱）也不枉红娘子习武一场！
（收剑，亮相。）
钱百万
县令 ：（同笑）哈哈哈哈！……
钱百万：（唱）红拂女果然自天降！
县令：（接唱）怪道色艺不寻常！久闻红娘子芳名。今日一见，果然色艺双绝。钱兄，学生佩服你的好眼力呀！
钱百万：把聘礼拿上来！
（管家指挥二男仆抬上聘礼。）
钱百万：邢二，我有意将你侄女留在府下。从此你们二人可在我府享个清闲，不再东飘西荡，受那风霜之苦。此事你们料无推辞的了！
邢二：老爷，我们人穷志不穷，卖艺不卖身！
钱百万：呃，什么卖艺不卖身？老爷有钱买艺，也有钱买她的身。
邢二：你们不能这么不讲理呀？
红娘子：二大爷，咱们快走！
钱百万：不识抬举，来人！
（众打手上。）
（邢二被管家推下。）
（伙计乙上前，被二打手拦阻，打下。）
钱百万：（走近红娘子）嘿嘿，看你走到何处？还是顺从的好！
红娘子：呸！（打钱百万。踢开聘礼。）
钱百万：来，与我拿下！（众打手逼近红娘子。）
（人声嘈杂。一衙役急上。）
县令：何事喧哗？
衙役：饥民要求放赈，在门口大闹！
县令：大胆红娘子，你名为卖艺，实乃白莲教匪，串通饥民，聚众造反！来！（衙役高举大令）哄抢大户，格杀勿论！
（众打手包围红娘子。）
（红娘子拔剑，钱百万拿刀，开打，双下。）
县令：（对衙役）快命孙把总前来平乱。快去！快去！
（与衙役下。）
（邢二奔上，管家追上，邢二拔刀，追管家下。）
小霞：（急上）哎呀，他们人多，红姐姐人少。这可怎么办哪？（寻思）有了。我去把后门打开，领乡亲们进来，助红姐姐一臂之力。就是这个主意！
（下。）
红娘子：（内唱）一腔怒火三千丈！——
（仗剑上，接唱）离家乡、奔四方、才出虎口、又遇豺狼！
早随了高夫人起义闯荡，
怎有这忍辱受屈、无尽无休、件件桩桩？
钱百万：（内声）红娘子，哪里走？
红娘子：（唱）今日里钱百万逼我头上——
（钱百万率管家、打手追邢二、伙计乙上。）
钱百万：（对红娘子）放下宝剑，饶你不死！
红娘子：呸！
（接唱）要我低头——除非是日出西方！
（厮杀。）
红娘子：（唱）要活命，唯有闯，
拼出性命斗豪强。
白刃闪闪贼胆丧，
宝剑一举贼命亡！
（小霞领众饥民上，参加战斗。）
（打手甲、管家被杀，其他打手逃下。）
红娘子：（唱）穷人的血海仇今日要报——
（小霞帮助红娘子抓住钱百万。）
钱百万：红娘子，你敢造反？
红娘子：造反就造反！（杀钱百万。）
（接唱）杀出个太平世界、穷人欢畅、永过好时光！
（亮相。）
小霞：杀得好！杀得好！
红娘子：小姑娘，你叫什么？
小霞：我叫小霞。我全家都叫钱百万害死啦。我要跟你造反。
红娘子：好。你就随我的名字，叫红霞好不好。
小霞：那太好啦！（站在红娘子身边。）
众饥民：红娘子，我们跟你造反！
钱府男女仆人：（奔上）红娘子，我们受够了财主家的气，也跟你造反！
红娘子：好。咱们一块儿造官府财主的反，造朱家朝廷的反，杀出一个太平世界！
众：我们大家奉你为红帅！
红娘子：哟，那可不敢当。
邢二：丫头，大家抬举你，你就当呗！什么事不是人干的？听说人家李闯王也是放羊娃出身，不也成了义军的领兵大元帅了吗？现在事情既然到了今天这个份儿上，谁给咱们做主哇？还不得靠自己吗？要是非要找个文官武将的，这种时候你就是用八抬大轿去请人家，人家也未必肯来呀？红丫头，你就领这个头吧！
红娘子：好，这么说，千斤担子我就挑上啦！有什么事，大家出主意。头一条，钱百万这么多家当怎么办？
邢二：分！粮食财物都分给穷人，能搬动的快搬！
红娘子：好，分啦！
（有人搬粮食、有人拿衣物，一片欢腾。）
（李信随伙计甲急上。捕快甲悄悄尾随上，又隐藏下。）
李信：红娘子！
红娘子：李公子！
李信：你们今日为何这等模样？
邢二：公子，您来迟了一步。钱百万这小子要霸占我们姑娘。红丫头把他杀了，我们大家造反啦！
李信：哎呀，红娘子呀红娘子，此事你做得太莽撞了！
红娘子：不管怎么说，那个窝囊气我是再也不受啦！官府财主随便欺压我们穷人，不造反，活得了吗？
李信：此事非同小可，必须三思而行。
红娘子：一不做，二不休。让我再走回头路，是办不到啦！
王二发：（急上）二哥！
邢二：二发，什么事？
王二发：把总带兵往你们这儿开过来啦！快走！
红娘子：王二叔，谢谢你！（王二发急下。）
（命令）撤出钱府！
邢二：（对李信）公子，您也只好跟我们走啦！
李信：（着急）使不得！使不得！（众人将李信一拥而去。）
捕快甲：（从隐蔽处走出）好哇，李公子！原来你也跟红娘子一块儿跑啦！跑了和尚跑不了庙。禀报县太爷，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哼，走着瞧吧！
（捕快甲下。二幕闭。）
（二幕外：红娘子及李信上。）
红娘子：唉，行啦。离县里远了，就在这儿点点人吧。
（对李信）哟，风是风火是火的，怎么把您这位大公子也带到我们队伍里来啦。“既来之，则安之。”李公子，您平时就惜老怜贫，不如今日也随我们穷人一同造反，您看怎么样啊？
李信：哎呀，万万不可。
红娘子：怎么不可呢？
李信：想我李信幼读孔孟之书，忠孝为本，怎敢反叛朝廷？况我生于斯，长于斯，世世代代皆缙绅之家，祖祖辈辈无犯法之男。倘若随你们造反，不惟令祖宗地下不安，也为亲友所不齿。红娘子呀红娘子，此事断难从命。
红娘子：我们穷人受人欺压，被逼造反，光明正大。我那屈死的爹娘，倘若地下有知，也只会高兴，不会怪我丢了他们的人的！不过，公子不愿，也不勉强。哪有“牛不喝水——强按头”哇？可是，人人都说公子文武双全，给我们出个主意，总是可以的吧？
李信：唉！（唱）杀人造反事关天，
此事我不便多插言。
邢二：公子，大家推我们红丫头挂帅。您想想她年轻轻的挑这么重的担子，没人给她出个主意，那怎么行啊？
李信：哎，也罢！
（唱）须防官军紧追赶——
红娘子：怎么办呢？
李信：红娘子！
（接唱）休恋战、远城关、偏远之地整人马、兵精粮足才安全！
告辞了！
红娘子：慢着！平日公子劝赈，开罪官绅，今天又出了我们这档子事儿。公子这一回去，千万小心！
李信：料也无妨。
红娘子：如此，公子保重！
李信：红娘子保重！
红娘子：后会有期！
李信：请！（分下。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