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偶然作四首
［原文］
太史下蚕室①，坎
谁见知。发愤传货殖②，千古同悲噫。郭纵出铸冶③，翁伯起贩脂④。洒削既鼎食⑤，胃脯亦连骑⑥。志士守蓬萝，不如交马医⑦。索带披敝裘⑧，不如规鱼陂⑨。
［注释］
①〔惠注〕“太史”，《渔洋集》作“典午”，丙申诗作“史迁”。《西京杂记》：“司马谈，世为太史，谈死，子迁以世官复为太史公。后坐举李陵，陵降匈奴，下迁蚕室；有怨言，下狱死。”《汉书》本传：迁《报任安书》曰：“李陵既生降，隤其家声，而仆又茸以蚕室。”师古曰：“茸，推也。蚕室，初腐刑所居温密之室也。”〔金注〕《史记·太史公自序》：“司马氏世典周史，谈为太史公，有子曰迁，谈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 ②〔惠注〕晁公武《读书志》：“迁述货殖，崇势利而羞贱贫者，盖迁自伤，特以贫故，不能自免于刑戮，故曰‘千金之子，不死于市’，非空言也。”赵汸《题〈货殖传〉后》：“后人但谓子长陷于刑法，无财可赎，故发愤作《货殖传》，岂谓知太史哉？”〔金注〕《汉书·司马迁传赞》：“既陷极刑，幽而发愤。” ③〔金注〕《史记·货殖列传》：“郭纵以铁冶成业，与王者埒富。” ④〔金注〕《史记·货殖列传》：“贩脂，辱处也，而雍伯千金。”徐广曰：“雍，一作翁。” ⑤〔金注〕《史记·货殖列传》：“洒削，薄技也，而郅氏鼎食。”《索隐》曰：“刀者名削，洒削，谓摩刀以水洒之。” ⑥〔金注〕《史记·货殖列传》：“胃脯，简微耳，浊氏连骑。”晋灼曰：“胃脯，今太官常以十月作沸汤燖羊胃，以末椒姜粉之讫，曝干使燥也。” ⑦〔金注〕《史记·货殖列传》：“马医，浅方，张里击钟。” ⑧〔惠注〕《列子·天瑞篇》：“孔子游于泰山，见荣启期行乎郕之野，鹿裘带索，鼓琴而歌。” ⑨〔惠注〕丙申诗“陂”作“波”。自注：叶陂。徐夔曰：《货殖列传》：“水居千石鱼陂。”徐广曰：“鱼以斤两为计也。”《正义》曰：“言陂养鱼，一岁收得千石。”〔金注〕《史记·货殖列传》：“程郑，山东迁虏也。（孔氏）大鼓铸，规陂池，联车骑，游诸侯。”
［原文］
我爱灌仲孺①，意气薄云天②。长啸入吴军③，指顾坚壁穿。长戟郁龙蟠，怒骑如风旋。声名冠诸侯，皆曰夫夫贤④。魏其势既落⑤，田氏宠益专⑥。朝请考工地⑦，夕夺城南田⑧。丞相故宾客，顾盼忽屡迁。笑骂顾四筵，殊不直一钱⑨。当时膝席子，岌岌皆危冠⑩。
［注释］
①〔惠注〕《汉书》：“灌夫，字仲孺。”〔金注〕《史记·灌夫列传》：“灌将军夫者，颍阴人也。父张孟，尝为颍阴侯婴舍人，得幸，因进之至二千石，故蒙灌氏姓，为灌孟。” ②〔惠注〕谢承《后汉书》：“杨乔曰：‘侯生为意气刎颈。’”《宋书·谢灵运赞》：“高义薄云天。” ③〔惠注〕徐夔曰：《史记》：“灌将军夫者，颍阴人也。父孟吴楚反时，死吴军中。夫不肯随丧归，奋曰：‘愿取吴主若将军头，以报父之仇！’于是披甲持戟，驰入吴军，至吴将麾下，所杀伤数十人。驰还，走入汉壁，身中大创十馀。创少瘳，又复请将军曰：‘吾益知吴壁中曲折，请复往。’将军壮义之。夫以此名闻天下。” ④〔惠注〕见《檀弓》。郑氏曰：“犹言此丈夫也。上音扶，下如字。”《庄子·田子方篇》：“于是旦而属之夫夫。”《释文》：“皆方于反。” ⑤〔惠注〕徐夔曰：《田蚡传》：“魏其失窦太后，益疏不用，无势，诸客稍稍自引而怠傲，唯灌将军独不失故。”〔金注〕《史记·魏其侯列传》：“魏其侯窦婴者，孝文后从兄子也。七国兵已尽破，封婴为魏其侯，游士宾客争归魏其侯。孝景七年，谢病，屏居蓝田南山之下。” ⑥〔惠注〕徐夔曰：“田蚡者，孝景后同母弟也，封武安侯，以王太后故，亲幸。天下吏士趋势利者，皆去魏其归武安。武安日益横。” ⑦〔惠注〕徐夔曰：“建元六年，窦太后崩，以武安侯蚡为丞相，尝请考工地益宅。”注：《汉书·百官表》曰：“少府有考工室。”如淳曰：“官名也。” ⑧〔惠注〕徐夔曰：《灌夫传》：“丞相蚡尝使籍福请魏其城南田，魏其大望曰：‘老仆虽弃，将军虽贵，宁可以势夺乎！’不许。” ⑨〔惠注〕徐夔曰：“丞相蚡取燕王女为夫人，有太后诏，召列侯宗室皆往贺。魏其侯过灌夫，与俱。饮酒酣，武安起为寿，坐皆避席伏。已魏其侯为寿，独故人避席耳，馀半膝席。灌夫不悦。起行酒，至武安，武安膝席曰：‘不能满觞。’夫因嘻笑曰：‘将军贵人也，属之。’时武安不肯。行酒次至临汝侯，临汝侯方与程不识耳语，又不避席。夫无所发怒，乃骂临汝侯曰：‘生平毁程不识不直一钱，今日长者为寿，乃效儿女曹咕嗫耳语！’” ⑩〔惠注〕《离骚经》：“高余冠之岌岌。”
惠注引《国雅》评云：“滑稽醒世。”
［原文］
郑季有孽子①，少小为人奴。骑从平阳主，给事建章居②。朝拜大将军③，封侯诧钳徒④。遂复还尚主⑤，赐第耀通衢⑥。陇西老飞将⑦，猿臂雄万夫⑧。白首不得侯⑨，心折幕府书⑩。谁能对刀笔，临风自捐躯。天道有如此，千古同欷歔。
［注释］
①〔惠注〕徐夔曰：《史记》：“大将军卫青者，平阳人也。其父郑季为吏，给事平阳侯家，与侯妾卫媪通，生青。” ②〔惠注〕徐夔曰：“青壮，为侯家骑；从平阳主。建元二年，青姊子夫得入宫幸上，皇后妒之，乃使人捕青。青时给事建章。” ③〔惠注〕徐夔曰：“元朔中，天子使使者持大将军印，即军中拜车骑将军青为大将军，诸将皆以兵属大将军，立号而归。” ④〔惠注〕徐夔曰：“青少尝从入至甘泉居室，有一钳徒相青曰：‘贵人也，官至封侯。’青笑曰：‘人奴之生，得毋笞骂即足矣，安得封侯事乎！’” ⑤〔惠注〕《汉书·霍去病传》：“初，青既尊贵，而平阳侯曹寿有恶疾就国，长公主问：‘列侯谁贤者？’左右皆言大将军。主笑曰：‘此出吾家，常骑从我，奈何？’左右曰：‘于今尊贵无比。’于是长公主风白皇后，皇后言之，上乃诏青尚平阳主。” ⑥〔惠注〕《汉书·高祖纪》：“为列侯食邑者，皆佩之印，赐大第室。”孟康曰：“有甲乙次第，故曰第也。”〔金注〕治第系去病事。 ⑦〔惠注〕徐夔曰：“《史记》：“李将军广者，陇西成纪人也。为右北平太守，匈奴闻，号曰‘汉之飞将军’，避之。” ⑧〔惠注〕徐夔曰：“广为人长，猿臂，其善射亦天性也。” ⑨〔惠注〕徐夔曰：“广尝与望气王朔燕语曰：‘自汉击匈奴而广未尝不在其中，而诸部校尉以下，以击胡军功取侯者数十人，而广不为后人，然无尺寸之功以封邑者，何也？岂吾相不当侯邪？且固命也？’” ⑩〔惠注〕徐夔曰：“元守四年，广从大将军青击匈奴。大将军令广出东道，广固辞；大将军令长史封书与广之幕府，曰：‘急诣部，如书。’广行失道。大将军使长史急责广之幕府对簿。广谓其麾下曰：‘广年六十馀矣，终不能复对刀笔之吏。’遂引刀自刭。”
［原文］
吾家有方平，雅志托林壑。拂衣早归耕，貂裘行采药①。卜筑沃川墅②，垂钓上虞郭③。邈矣孔阮俦④，遐哉箕颍乐⑤。瑯琊多龙鸾⑥，羡此云中鹤⑦。
［注释］
①〔惠注〕徐夔曰：《宋书》：“王弘之，字方平，性好山水，家在上虞。从兄敬弘为吏部尚书，奏为太子庶子，不就。元嘉四年，征为通直散骑常侍，又不就。敬弘尝解貂裘与之，即着以采药。” ②〔惠注〕徐夔曰：“始宁沃川有佳山水，弘之依岩筑室。” ③〔惠注〕徐夔曰：“弘之性好钓，上虞江有一处名三石头，弘之尝垂纶于此。日夕载鱼入上虞郭，经亲故门，各以一两头置门内而去。” ④〔惠注〕徐夔曰：谢灵运《与庐陵王义真笺》曰：“王弘之拂衣归耕，逾历三纪；孔淳之隐约穷岫，自始迄今；阮万龄辞事就闲，纂成先业。若遣一介，有以相存，真可谓千载盛美也。”〔金注〕阮万龄，陈留尉氏人，家在会稽剡县。孔淳之，字彦深，鲁郡人，居会稽剡县。 ⑤〔金注〕皇甫谧《高士传》：“许由，字武仲，尧闻致天下而让焉，乃逃隐于箕山之中，颍水之滨。” ⑥〔惠注〕《南史》：“王僧虔《诫子书》曰：‘于时王门家中，优者龙凤，劣犹虎豹。失荫之后，岂龙虎之议？’”〔金注〕按：王郡望为瑯琊。 ⑦〔惠注〕《世说·赏誉篇》：“公孙度目邴原：所谓云中白鹤，非燕雀之网所能罗也。”《南史·刘訏传》：“族祖孝标与书称曰：‘訏超超越俗，如半天朱霞；歊矫矫出尘，如云中白鹤。’”歊，訏族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