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新城有感二首①
［原文］
泽国阴多暑气微，一城烟霭昼霏霏。春风远岸江蓠长②，暮雨空堤燕子飞。四镇虫沙成底事③，五王龙种竟无归④。行人泪堕官桥柳，披拂长条已十围⑤。
［注释］
①〔惠注〕徐夔曰：陈沂《南畿志》：“新城在山阳县。”〔金注〕《晋书·谢安传》：“安出镇广陵之步丘，筑垒曰新诚。” ②〔惠注〕鲍照《游思赋》：“暮气起兮远岸黑。” ③〔惠注〕《三藩纪事本末》：“崇祯末，封黄得功为靖南伯，福王僭立，进侯令驻仪真；命总兵刘泽清为东平伯，驻庐州；总兵高杰为兴平伯，驻瓜州；总兵刘良佐为广昌伯，驻临淮，大学士史可法开府扬州兼督其师。得功，榆林卫人，素忠勇，建功河北，与左良玉先得封。杰本闯贼部将，窃自成妻邢氏来归。福王设镇淮上，杰至，以瓜州予杰，积功至总兵。十月，闻自成败还陕西，杰即率兵进至河南，为总兵许定国所杀。三月，大兵入仪封，破归睢，进逼江北，直下徐颍。四月，左良玉以清君侧为辞，提兵下九江。急调得功、良佐御之。泽清亦托名勤王，大掠而东，通款我朝；我朝恶其反覆，磔诛之。五月十一日，大兵薄都城，城中无一卒御敌者。王荒宴至夜半，乃奔芜湖。时得功新破左兵于铜陵，收兵屯芜湖，王至得功军，得功惊泣曰：‘王死守都城，各镇尚可合兵，以图兴复。奈何听奸臣言，先出乎！’大兵追王，十五日及于芜湖。得功战于荻巷，时良佐已降于我，即阵上招得功，得功叱之。降将张天禄从良佐后射得功，中喉偏左，得功知不可为，掷刀，拾所拔箭刺喉以死。中军田雄挟王出降。”徐夔曰：《抱朴子》：“周穆王南征，三军之士，一朝尽化，君子为猿为鹤，小人为虫为沙。”〔金注〕颜师古《匡谬正俗》：“俗谓何物为底，此本言何等物。底音丁儿反，等字本音都在反，转音丁儿反。今吴越之人呼齐等，皆丁儿反。应璩诗云：‘用等称才学，往往见叹誉。’此言讥其用何等才学见叹誉而为官乎？今人不详根本，乃作底字，非也。”杜牧诗：“至竟息亡缘底事。” ④〔惠注〕墙东先生《识小录》：“福王之立，实定策于淮南。是时马相方为淮抚也，危迫之际，得一天潢，岂容更有异议？史相遂不敢违，然而非其志也。即位之后，马居中，史出督，大事已去矣。史尽力支梧，歾于扬州。累疏哀号，请兵饷，马漠然不应，方以为长江天堑，不能飞渡。其上游左良玉兵请除君侧者，尽以其担付之。阮大铖亦以为无奈我何也。顺治乙酉五月初九，大兵渡江，一技不施，但有一走，而江南又歌亡国恨矣。”曾慥《类说》：“习凿齿《襄阳耆旧传》曰：庞焕去官还乡，里人曰：‘我家池里，龙种来归。’”少陵《哀王孙》；“高帝子孙尽隆准，龙种自与常人殊。”〔金注〕杨陆荣《三藩纪事》：“福王名由松，神宗孙，福王洵之子。洛阳陷，避乱南下，次淮安。值三月国变，马士英密与操江诚意伯刘孔昭、总兵刘泽清、高杰、黄得功、刘良佐，拥兵迎王于江上。乙酉五月，大兵渡江，王奔芜湖，追执王北去。唐王名聿键，端王硕熿孙，父器墭先死，聿键于崇祯五年嗣立。南都勿守，总兵郑彩、郑鸿逵撤师回闽，适王自河南来，因奉之至福州。丙戌八月，王决计赴赣，二十四日抵顺昌，大兵追获之。永明王由榔，桂王常瀛少子，神宗孙，初封衡阳，张献忠陷衡州，桂王避于梧州。乙酉，王薨于梧。丙戌，唐王死。两广总督丁魁楚等，会议监国。丙戌十月称监国。十一月以肇庆府署为行宫。庚寅，王奔梧州。丙申，李定国护王迁云南。己亥，王入缅。辛丑，缅人执王，归于王师。顺治乙酉六月，原任山西佥事郑之尹之子遵谦，与张国维、方逢年等，迎立鲁王以海于台州，即日移驻绍兴。是时，唐王自立于闽中。八月，王南奔至石浦，航海至舟山，守将王斌卿不纳。王浮海至厦门，郑芝龙已降，乃走南澳。己丑，王还舟山。辛卯，王师逼舟山，王复航海。甲午，郑成功奉王居金门。未几，王将往南澳，成功使人沉之海中。益王名由本，封建昌。两都继没，郡绅劝王举兵，王感动，然年少不习武事，乃悉以战守机宜，委郡藩永宁王慈炎及罗川王某主之，得义勇七八千人。时顺治乙酉六月也。时有保宁王者，王倚信之。云南总兵赵印选以象兵赴援南都，不及而反，路出建昌，王留之助战。战初合，保宁从阵后以火箭伤象兵，师遂溃。王奔旗塘佛舍，己归唐王于福州。福州破，被执见杀。永宁走宁都，遂入粤，招萧、阎兵图兴复，以粮饷不继，我将王得仁率兵围之，将退保建昌，为得仁追获，死焉。” ⑤〔金注〕见前《秋柳》诗。
［原文］
开府当年据上游①，建牙赐爵冠通侯②。即看别院连云起，更引长淮作带流。荒径人稀鼪鼬啸③，野塘风急荻芦秋。永嘉南渡须臾事④，忍向新亭问楚囚⑤。
［注释］
①〔惠注〕孙伯度《南征纪略》：“淮城，南北之会，陆海津梁。有明之末，藩镇刘泽清建牙此地，尾大不掉，威福自擅，竭淮民之力以竣宇雕墙，公私俱困。又势处要害，兵火相寻，官舟荡析，乃拿估人船；兼前榷使为政苛虐，南来行旅，皆迂道徐、泗，以避虞罗。”邹流绮曰：“淮安自路振飞、王燮拮据，义士同心戮力，颇称巩固。振飞去后，甲申五月，泽清突来盘据，散遣义士，桀骜者籍之部下，抢劫村落一空，与淮抚田仰日肆欢饮。大兵南下，有问其如何御者，泽清曰：‘吾拥立福王而来，以此供我休息，万一有事，吾自择江南一郡去耳！’八月，泽清大兴土木，造宅淮安，极其壮丽，四时之室俱备，僭拟皇居。休卒淮上，无意北往。”《香祖笔记》：“泽清字隺洲，曹州人，金陵立福王，遂为藩伯，开府淮阴。”《御览》：《金陵记》曰：“姑熟之南，淮曲之阳，置南豫州，六代英雄迭居于此，以斯地为上游焉。”汪棣曰：李涪《刊误》：“安帝以车骑将军邓骘为开府，仪同三司，谓别开一府，得比之公。”《通典》：“殇帝延平九年，邓骘为车骑将军，仪同三司，仪同之名，自此始也。魏黄权以车骑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开府之名，自此始也。”《汉书·匈奴传》：“或言匈奴从上游来厌人。”服虔曰：“游，犹流也，河水从西北来，故曰上游。”师古曰：“上游，亦总谓地形，不必系于河水。”〔金注〕《汉书·项籍传》：“古之王者，地方千里，必据上游。” ②〔金注〕张衡《东京赋》：“牙旗缤纷。”薛综曰：“旗，将军之旗。古者天子出，建大牙旗，竿上以象牙饰之。”《白帖》：“建牙大任，分阃重寄。”唐诗：“建牙赐爵冠通侯。” ③〔惠注〕《庄子·徐无鬼篇》：“夫逃空虚者，藜藋柱乎鼪鼬之迳，踉位其空，闻人足音跫然而喜矣。”《释文》：“鼪，音生；鼬，音由救反；迳本亦作径，司马云：径，道也。”〔金注〕陈霆《两山墨谈》：“《晏子》：‘鼯吟而鼬啼。’” ④〔惠注〕按：福王南渡，绝似永嘉；然元帝犹支持一百二十年，福王不及二年，故曰须臾。〔金注〕司马光《资治通鉴》：“永嘉五年，海内大乱，独江东差安，中国士民多南渡江。”《晋书·恭帝纪》：“始，元帝以丁丑岁称晋王，置宗庙，使郭璞筮之，云‘享二百年’。自丁丑始系西晋，庚申终入宋年，所馀惟一百有二岁耳。璞盖以百二之期促，故婉而倒之为二百也。”按：福王自甲申三月僭号，至乙酉五月即败。 ⑤〔金注〕山谦之《丹阳记》：“京师三亭，新亭，吴旧亭也。”《金陵志》：“新亭在府南，俯瞰江渚。”《南畿志》：“一曰中兴亭。”“楚囚”注见卷四《葛洪移家图歌》。
惠注引《国雅》评云：“写景处即带感怆，其好为痛苦流涕者，吾见其近于伧矣！”
金按：此诗第一首以福王先设镇淮上，故首及之；其二似专指刘泽清，以其开府淮阴也；三、四指其兴土木，据形势；五、六则慨叹其草泽无成。《三藩纪事》云“泽清驻庐州”，而先生《香祖笔记》、孙氏《南征纪略》，俱谓在淮城，想由庐而移驻淮上，盖黄得功后亦驻庐耳。后泽清先为献款，则四镇中大为反覆，小朝廷宁能少延晷刻耶？结所以晋之南渡为比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