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墓①

［原文］

流连虎阜游，宛转山塘路②。石门映回波，英灵此中聚。满坛松桂阴，落日青枫树。生傍伍胥潮③，死近要离墓④。千秋忠介坟⑤，鬼雄誓相赴⑥。酹酒拂苍碑⑦，寒鸦自来去⑧。

［注释］

①〔惠注〕邹漪《启祯野乘》：“五人者，吴人也。首颜佩韦，次马杰、沈扬、杨念如，又次周文元。先是，吴吏部周公顺昌者，一日缇骑至，吏部夷然就系，无所辞。而吴之人，乃尽呼号奔走，谓忠贤顾矫旨杀廉吏，吾等会须击死若辈，然后泣血叫阍，请天子剑斩忠贤首。因以白吏部无罪。会吏部囚服出，候宣诏，吴人环泣而从者万馀。佩韦率先向中丞讼吏部冤，愿以身代。而念如及扬虽故负义，皆不习吏部，并不习韦，时亦偕众乞疏免逮，哭声几崩城隅。缇骑怒。杰复从旁大声詈忠贤不置。缇骑按剑前曰：‘谁为詈者？断而舌！’众大噪，缇骑犹以械击。沈扬、文元直前夺械，缇骑复伤其额。坐是众势汹汹如崩屋，竞呼‘击皂衣者’，而缇骑毙者二。五人亦卒以死，方临刑，无所怖，第相顾笑呼忠贤詈之，且仰天曰：‘吾等固负义死，非戮民也！’远近闻者，为之流涕。”朱楷曰：《颂天胪笔》：“五人死年馀，而中丞暴死，逆阉伏诛，虎丘僭祠废。吴之贤大夫，请其首，葬其址，碑为五人之墓焉。”〔金注〕顾湄《虎丘志》：“颜佩韦、马杰、杨念如、沈扬、周文元五人，吴中义士也。天启六年四月，魏珰忠贤矫诏逮周公顺昌，缇骑恣睢暴横。吴民罢市，佩韦等愤憾不平。乘开读诏书，万众拥入奋呼，斃一缇卒，馀窜匿。巡抚毛一鹭捕佩韦等斩之，吴人为旅葬虎丘山塘。”按：墓即毛一鹭所疏建忠贤普惠祠故址也。　　②〔惠注〕茹昂《重辑虎丘志》：“山塘旧多积木，少傅白公筑之，民始免病涉之劳，又名白公堤。”　　③〔惠注〕《吴越春秋》：“子胥死，吴王投之江中。子胥因随流扬波，依潮来往，荡激崩岸。”　　④〔惠注〕乐史《寰宇记》：“要离冢在吴县西四里阊门南城内。”〔金注〕《后汉书，逸民传》：“梁鸿卒，伯通为求葬地于要离冢旁，曰：‘要离烈士，伯鸾高风，可令相近。’”陆广微《吴地记》：“要离墓在阊门金阊亭旁。”　　⑤〔惠注〕汪钝庵《书忠介公遗事》：“周顺昌，字景文，明万历中进士，官历吏部文选司员外郎，请告归。是时太监魏忠贤乱政，故给事嘉善魏忠节公忤忠贤，被逮过苏，公往与之饮酒三日，以季女许嫁其孙。忠贤闻之恚甚，御史倪文焕承忠贤指劾公，遂削籍。而会苏杭织造太监李实，与故应天巡抚周公起元及公有隙，追劾起元，窜公姓名其中，遂遣官旗逮公。公知之，怡然不为动。比宣旨公，巡抚都御史毛一鹭、巡按御史徐吉及道府以下皆在列。小民聚观者数千人，争为公呼冤，声殷如雷。诸生王节等直前诘责一鹭，谓‘众怒不可犯也，明公何不缓宣诏书，据实以闻于朝’。一鹭实无意听诸生，姑为好语谢之。诸生复力争，稍侵一鹭，一鹭勃然曰：‘诸生诵法孔子，知君臣大义，诏旨在，即君父在也。’顾群聚而哗如此，皆答曰：‘岂惟君父，二祖十宗，实式凭焉。诸生奉明公教，万一异日立朝，不幸遇此等事，决当以死争之，明公奈何教人谄邪！’巡按御史见诸生言切，欲解之，乃语诸生曰：‘第无哗，当商所以善后者。’众方环听如堵。官旗见议久不决，又讶抚、按官不以法绳诸生也，辄手琅当擿之地，有声，大呼：‘囚安在！’且曰：‘此魏公命，可缓耶？’众遂怒曰：‘然则伪旨也！’争折阑楯，奋击官旗，官旗抱头东西窜，或升木登屋，或匿厕中，皆战栗乞命，曰：‘魏公误我。’有死者。或谓公‘盍反私室’？公不可，遂舍一鹭署中。一鹭召骑介而自卫，夜要御史上疏告变，檄有司捕民颜佩韦等十馀人，系之。越八日，公竟就逮，既至京师，下诏狱坐臧考掠，瘐死狱中。崇祯元年，忠贤败，公之长子茂兰刺血上书，白公冤。诏赠太常寺正卿，谥忠介。”朱楷曰：《苏州府志》：“周忠介公墓，在白莲泾马家墩，黄道周铭，地一顷二十亩。”〔金注〕按：墓在白莲泾，距五人墓五六里。　　⑥〔惠注〕《楚辞·国殇》：“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朱子曰：“毅然为百鬼之雄杰也。”　　⑦〔惠注〕竹垞《诗话》：“崇祯初，吴人毁魏忠贤普惠祠，购佩韦等头颅，合尸葬于是，曰‘五人之墓’。太仓张溥为作碑记。”　　⑧〔惠注〕《国雅》评云：“五字凄然。”

惠注引《国雅》评云：“吊烈士诗不宜多。‘风萧萧兮易水寒’，两言耳，千载酸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