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斋诗存叙

《小雅》自《鹿鸣》至《青莪》，朱子以为多周公制作时所定，至今读者想见其和厚气象洋溢于两间。《序》言《天保》以上治内；《采薇》以下治外，始于忧勤，终于逸乐。观其行役之时，燕飨之际，上下内外之间，靡尔以德相劭，则忧勤而不至于郁，逸乐而不至于淫。其忧勤也，皆勉于职分之所当为；其逸乐也，皆安于性分之所固有。自《六月》以后至《无羊》十四篇，《序》皆以为宣王之诗，观于吉甫方叔将帅得人，而《车攻》、《吉日》修车马、备器械、搜军实、选徒御行，政复得其纲。《鸿雁》、《庭燎》之诗，尤足见其忧勤不图逸乐。周之所以中兴而为万世法者，在斯矣！若《节南山》以下，风俗日偷，民益劳苦，困于役，伤于财，在位贪谗，下国搆祸。《楚茨》以下，忽思古，忽伤今，忽正刺，忽托讽，缠绵恺恻，愈以见贤人君子忧时悯国之所以用心。太史公谓，《小雅》怨悱而不乱者，是之谓欤！

丹徒刘子恕先生，以名翰林得待御史，出守汝宁，三领剧郡。寇事方棘，军书旁午所至，以政事着擢道员观察，汝南解组寓吾郡。迩年，嘉始获与哲嗣渭卿游，读先生《因斋诗存》，而与于校字之役。渭卿不以嘉为不肖，诿之序。嘉何足以先生之诗哉？

窃谓《因斋诗存》，《小雅》之遗音也。其丙辰《感事》及《将出都》诗，有瞻鸟谁屋，哀鸿中泽之思焉。《雄县》以后题壁诸诗，有□御日瘁，繁霜心忧，将毋怀归征夫靡及之感焉。辛酉《携眷赴汝》，有采薇饥渴，靡室靡家之慨焉。《东门行》、《感遇》以下之作，有泉流沦胥，周道茂草，羊首星□，豕蹢涉波之痛焉。甲子《清查名砦四诗》、乃启行振旅获丑来威之义。《宿平舆故城》、《宿朱仙镇》诸诗，乃饛飱棘匕大车尘冥之旨。《近况》、《往日》诸诗，乃沔水飞隼、拜人念乱之寄。至如《金乡题壁》，念贤劳也；《捕蝗》，闵瘥也；《夜雨》，感风颓也；《遣怀》，忧箕锦也。题赠酬答诸诗，则扬舟百朋各敬尔身之勋也；《渡水桥》、《报红旗》诸乐府，则戎车严翼、百堵安宅之庆也；寓斋赏菊诸律，则鲂鲤旨酒、饮御诸友之乐也。而所以冰渊战兢靖共尔位者，具见于诗，即其时之将帅得人、彤弓、受贶三事，夙夜黾勉告劳，开一朝中兴之兴者，亦于诗乎见之。所谓行役之时，燕飨之际，上下内外之间，以德相劭者，先生作诗之微意也。

世之纵鞅词坛者，述汉魏、宗唐宋、矜格律、侈性灵已耳。名卿大夫尤人人以诗鸣，考左咏物叠均投赠，争奢贡谀，其眠贤人君子忧时闵国者之所为，相去远矣。读先生之诗，独念心于《小雅》。

嘉何足以序先生之诗哉？渭卿复有豫中之役来责前诺。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敢取小宛诗人之义，以勖渭卿。并以序先生之诗。

光绪十六年岁在上章摄提格

后学山阳徐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