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幕【日,幸福花园405室,客厅】
王腊梅买了早点,爬上楼,第一眼就看见了那只陶罐。
王文兵和王子涣站立在陶罐两边,像两个卫士,护卫着那只黑陶罐。
“这是什么油?”
“棉籽油。”
“为什么要偷偷喝这个呢?”
“不养鸭了,住进楼房来以后,我以为轻松了,想不到还是丢不掉,那些鸭子,天天住到我耳朵里叫,白天叫,晚上叫,光叫叫也就算了,你知道吗,一到晚上,我睡着了以后,它们在我的梦里也叫,它们把我引到淮河边大河湾里,扑腾着水花,等我醒了,就……”
“就怎么了?”
“就尿床了!”
“天天这样?”
“可不是天天这样!”
“你那是身体虚弱了,要去看医生啊。”
“不管用,我去医院,找了医生,医生也搞不明白,他说我耳朵好得很,一点毛病也没有,又做肠道检查,花了好几百,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开了那么一大包药,一点用都没有!”
“那更得要查病了,等年过了,你跟我去吧,我带你去大医院看看。”
“不用,不用,我这不找到办法了嘛!我只要一喝棉籽油就好了,晚上喝一口棉籽油,那些鸭子就不叫唤了,也不到我梦里去扑腾水花了,我也不会尿床了,你说,我这么大年纪,还、还尿床,我好意思吗?我不只有偷偷地喝一口嘛。”
“棉籽油还有这个功能?”
“告诉你,我把秘方都告诉你,虽然你们以后也不会养鸭了,你知道吗?我以前养鸭的时候有一手绝活,就是治鸭热天的时候瘫腿病。其实,没有别的诀窍,只要喂它们一点棉籽油就好了,就这么简单。”
“可是你又不是鸭子,你得的也不是瘫腿病啊?”
“反正我喝了就有用。我一闻到棉籽油的气味,那些耳朵里的鸭子就安静了,像是我给它们治病一样。”
“你这棉籽油是从哪里弄的呢?现在也没得卖啊?”
“还不是我以前留下来的嘛,就这么一罐了,以前,种棉花的人都要留下棉籽榨油,现在早就没有人吃棉籽油了,我现在担心的是,这一罐喝完了,我该怎么办?我到哪里去搞棉籽油呢?”
王文兵看着那黑色的陶罐,突然心头涌起一个奇怪的想法——他也想喝一口那里面的油。不过,在儿子王子涣面前,他还是忍住了。他想,等家里没有人时,他一定要喝上一口。
王腊梅说着,捧起那罐棉籽油,小心翼翼地捧回卧室,她习惯性地要送到床底下,迟疑了会儿,就直接放在了床头柜上,“现在,也不需要向你们保密了,反正你们都知道了。”她说着,突然,嘴角一瘪,毫无来由地哭了起来,“还幸福花园呢,幸福个么子呢?呜……呜……”
王子涣说:“奶奶,奶奶,别哭了,幸福花园名字好啊,《格林童话》里出现最多的词可就是‘幸福’哦,很多童话的结尾都是,王子和公主结婚了,从此,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原载《红豆》2019年第7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