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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又黑了,小北风又刮起来了。四下里怎么这么安静呢?朱为本在床上愣了一下,他迅速地起身,趿拉着鞋,慌慌地奔出门去,眼前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他看见,那只白猫口吐白沫硬僵僵地倒在地上,他看见,朱小森口吐白沫硬僵僵地倒在地上,他看见,王翠花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但她身体还没有完全僵硬,她看见了朱为本,轻轻地呼唤着:“老本,老本……”
朱为本一把扶住王翠花,王翠花却顽强地把手伸向朱小森。朱为本把朱小森也拉了过来,朱小森的头搭在他的两腿间,却再也不能蹭来蹭去了。
朱为本放声大哭,“王翠花!”他哭喊道。
王翠花咧咧嘴说不出话。
“朱小森!”朱为本又转过头对朱小森喊,“我的好孙子朱小森!”
朱小森的身子猛地往上一挺,冲着他撞过来,嘴里还喊着“爷爷!爷爷!”
朱为本哭喊着:“小森!小森!”
朱小森说:“爷爷!那张鉴定纸是假的,我是朱小林的亲儿子,是你的亲孙子!”
朱为本要再去搂紧朱小森时,却怎么也搂不到,朱小森像猫一样,蹿到了屋顶上去了,朱小森的神情突然也变得像那只猫一样,端坐在屋顶上,冷冷地看着他。
朱为本急啊,他伸展着双手,呼喊着:“小森!小森!”他把自己呼喊醒了。
朱为本醒过来,发现太阳还在天上挂着,时间已经是半下午了。他愣了一下,回忆起梦中的情景,心里猛地一跳,迅速地起身,趿拉着鞋,慌慌地奔出门去。
院子里安静得像一口深井。院墙上的那盘干泥鳅还在,数了数,一只也没有少。他朝屋顶上看去,那只端坐的白猫竟然不在了。他松了一口气。
他朝村口看去,阳光下,蜃气水一样波动。在那些波动的蜃气里,王翠花牵着朱小森的手往回走。
朱为本奔到院墙边,拿起那盘香喷喷的干泥鳅,跑回厨房,一把倒进了灶膛里。吃了油的干泥鳅,遇见了先前没有熄灭的炭火,立即燃烧了起来。朱为本伸手到口袋里,又摸出了那张纸,他一把将那张纸扔到了燃烧的火苗上。
“好香呀,干泥鳅!”王翠花和朱小森已经到了院子门了。
“爷爷!爷爷!”朱小森一颠一颠的脚步声又响起来了。
朱为本走到院子里。
“爷爷!爷爷!”朱小森挥舞着两手,又要来抱住他的大腿了,又要用他那小脑袋来磨蹭他的大腿了。
朱为本感觉自己的大腿无比沉重,他不知道怎么办,他该用什么表情什么动作来应对朱小森呢?他抬头又去看看屋顶,白猫还是不在,黑瓦的屋顶上空出了一只白猫的位置。他突然觉得,那个像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长相怪异的不吉祥的白猫,要是不走就好了,它不走,他至少还有一件事可以做,它一走了,他做什么好呢?
朱为本焦虑而又不安地在院子里转着圈圈,情急之下,他从喉咙里突然发出了与那只白猫一样的叫声,“喵——呜——喵——呜——”
(原载《芙蓉》2018年第2期,《小说月报》大字版2018年第5期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