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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朱为本没想到的是,那只白猫竟然跟他们老朱家耗上了。他原以为,经过他头天晚上吹火筒的恐吓和他恶声的叫喊,那只白猫一定跑远了。可是,第二天晚上,它竟然又出现在他们家厨房的房梁上,更可气的是,王翠花还是精心做了猫饭,搭了凳子,将猫食送到房梁上。

对付房梁上的白猫,朱为本这回手持吹火筒的威力大大降低,它似乎知道他跳不上房梁,也似乎知道王翠花在一边,他就不敢真的将自己打死的。朱为本徒劳无功地在房梁下跳高,乱戳一气,根本就挨不上白猫的边。然后,朱为本又搭了凳子试图去戳中白猫,可是白猫利用房梁的长度和空间,很从容地从这边跳到那边,嘴角似乎还带着讥讽的神情。

朱为本丢了吹火筒,他拿了砍刀,去竹园里砍了一根长长的竹子来了。但竹子太长了又不好掉转方向,他在厨房里转了几圈,连白猫的一根毛都挨不上。

王翠花先开始还试图阻止朱为本这近乎发狂的举动,但后来一看这架势,她就在一旁负责看热闹和说笑话了。

朱为本左奔右突,几个回合下来,累得胳膊酸痛,气喘吁吁,终于丢下长竹子,蹲在地上,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望着那只不祥的白猫。白猫也望着他,眼里满是嘲讽、挑逗、阴冷和不屑,那眼神明显是人的眼神,不,是妖魔鬼怪的眼神。昏黄的灯光中,白猫似乎变得特别巨大,似乎它一伸爪子,就能把朱为本撕个稀巴烂,它再伸一爪子,这个家就要被撕成碎纸片。

朱为本想了想,终于有了新主意,他匆匆走到堂前,在八仙桌抽屉里找到了一把皮弹弓,这是他上次特意给朱小森做的,弹弓把是用五号铁丝扭成,弓弦是用自行车轮胎皮做的,结实而有弹力。

朱为本又在院子里捡了一把小石子,揣着这把弹弓来到厨房里。当他将石子放在弓弦上,那白猫立即就明白克星来了。“啪”,朱为本射了一颗石子出去,打得房梁上落下一阵陈年老灰来。白猫嘴角扩张,露出了粉红的舌头和满嘴灰白的牙齿,没等朱为本射出第二颗石子,便大叫一声,“喵——呜——”飞身跳下,又像上次一样,钻进茫茫黑夜里去了。

朱为本抖抖弹弓,走到院子里,察看白猫逃匿的方向。他知道自己的眼睛这时候一定是通红通红的,红得能滴出血来,红得能把黑夜烧出一个洞来。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那只白猫的踪迹,估计这一下,它彻底消失了。朱为本“呵呵呵”地笑了起来,他笑得直不起腰来,只好用那把弹弓抵住自己的肚子,他笑得鼻涕眼泪一起汹涌,把黑夜打湿了好大一块。

忽然,朱为本听见,自家屋顶上传来了一声“喵呜——”接着又一声,声音欢快、嚣张、得意扬扬,像一阵又一阵的笑声。他顺着那笑声望向屋顶。屋顶的鱼鳞小瓦上,闪着两朵蓝火,携带着那笑声,不停地从东飘到西,从西飘到东。

朱为本拉起弹弓,再次发射石子,“啪”“啪”“啪”,白猫的笑声不断,屋子里王翠花奔出来,一把夺过他手里弹弓,大叫道:“老本你疯了吧,你把屋瓦都打碎了!”

朱为本泥一样瘫倒在地上。王翠花拉他,他也不起来。

“你喝酒喝多了。”王翠花说,“你怎么喝了酒耍酒疯耍成这样!”

“我不是耍酒疯!”朱为本说,“你不懂!你不懂!”

“爷爷!”睡在床上的朱小森被他们吵醒了,他惊慌地哭喊着,下了床,一颠一颠地跑过来,又一头扎在朱为本的怀里,一双小手上下摸索着,“爷爷,你跌倒了吗?你疼吗?我来帮你揉揉。哦,爷爷,你乖,你不哭,小森多乖啊,小森跌倒了都不哭。”

朱小森的小手软软的,穿着单衣的小身子也软软暖暖的,拱动在朱为本冰凉的怀里。朱为本忍不住抱紧了这个软软暖暖的小东西,像是在春天里,坐在暖暖的太阳底下,手里捧着一棵小小的发出新芽的瓜秧。他好像忘记了那件事,他觉得现在这样子多好啊。他又一次怀疑,口袋里的那东西是假的。

当他将朱小森的小脸贴在自己的老脸上时,屋顶上的那只不祥的白猫又叫了一声“喵——呜——”这一叫,又将朱为本拉回到了冰凉的现实,他摸摸口袋里的东西,一把推开朱小森,“明天收拾你!”他指着屋顶上的白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