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琉璃厂的历史变迁:我眼中的东琉璃厂

琉璃厂的历史变迁:我眼中的东琉璃厂

时间:2023-07-03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但这样一来,我就有如前行有虎拦路,只好绕道走,着重写“我的”,以表现另一时期的琉璃厂的今昔变化。三家都在东琉璃厂。我前往,目的和行程由前一段落的杂化为单一,具体说是只到东琉璃厂一家,路北专经营旧书画的宝古斋。大革命中,琉璃厂所卖,十之十是四旧,在应除之列。还是八十年代早期,我过琉璃厂,顺便到中国书店看看

琉璃厂的历史变迁:我眼中的东琉璃厂

这个题目,“我的”两个字最重要,去掉这两个字,文章就不好作了。幸而早已有人作过,那是写《贩书偶记》等书的孙殿起,琉璃厂通学斋的有“实”学的主持人,喜欢考史,于几十年前辑了《琉璃厂小志》(作古后由别人整理出版)。这本书的大优点是繁而杂,繁是有闻必录,杂是连类而及,如谈旧书,就走出琉璃厂,兼看看隆福寺、东安市场等地。优点还可以分类说。一是旧闻多,凡是散见各书之有关琉璃厂的,如李文藻《琉璃厂书肆记》之类,都收了,这样,想了解琉璃厂,就用不着东翻西检,有这一本就够了。二是有很多材料不是来自书,而是来自他自己的所见所闻和所记忆,这是最珍贵的史料,因为放过就会湮灭,即以《贩书传薪记》那部分而论,所记的有些人,不见经传,我还熟识,见到就感到特别亲切。三是所收游记、诗词之类,可以作为卧游之资,那就还有考史以外的价值。但这样一来,我就有如前行有虎拦路,只好绕道走,着重写“我的”,以表现另一时期的琉璃厂的今昔变化。想分作三个段落谈,一是三四十年代,二是五十年代到六十年代前半,三是“文化大革命”之后。

先说第一个段落。1931年夏,我念完通县师范,无路可走,到北京考大学。心目中考两处,北京大学和师范大学。北京大学考期在前,发榜也快,侥幸录取,乐得牺牲一元钱的报名费,可以入师范大学的考场而没有去。人生的旅程有如实际行路,岔路口,走上一条,前面的景象就与走上另一条迥然不同。且说北大与师大的两条路,可以推想,千差万别,一言难尽。其中很小的之一属于地理方面,包括远近和方便不方便。扣紧本题说,入北京大学,我就有住北河沿第三院宿舍的机会,离东安市场就近了;入师范大学,校址在和平门外路西,原琉璃厂的琉璃窑所在地,到后期书业集中地的琉璃厂,出校门往南,不过一箭之地。简而言之吧,我因为没入师范大学,与琉璃厂的关系就难得亲近,或者说,只能间或走走而不能朝夕流连。间或去,目的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平时买笔墨之类,一类是旧历正月逛厂甸。先说有目的的买。穷学生,没有乾隆年间四库馆中人查书的需要,没有搜求善本的财力,所以到琉璃厂,很少走进书店,偶尔进去看看,也很少买。买笔墨等用物的时候比较多。笔买贺莲青或李玉田的,七紫三羊或五紫五羊,一支不过两三角钱,店里人还管挑选,捻捻毫端,看看,才递给买主。墨买胡开文的,五百斤油,黑而亮,一支也是两三角钱。三家都在东琉璃厂。古董店,旧墨不少,听说有点地位的文人、书人、画人都用旧墨,乾隆年的,一锭一二元,也不很贵,我们不敢问津。笔墨之外,记得由书店买过几种书,其中一种是《永怀堂古注十三经》,七七事变战火中失落了。还买过碑帖,现在居然还有残存,如二爨,《谷朗碑》,《嵩高灵庙碑》,大概都是看康有为《广艺舟双楫》时候买的。

再说逛厂甸。由老北京看,厂甸也是庙会的一种,定期,男女老少都去,有卖有买,可吃可玩。由书生看就不同,比如外城广安门外有个五显财神庙,庙会期在旧历正月初二,经商之家必去,书生就很少去。厂甸庙会不拜神,会期长,由正月初一到十五,有些人却天天到。原因之一是展出待价而沽的是古旧书籍、古旧书画以及古董等;之二是货多,勤换,天天有巧遇的机会。以下具体说“我的”,记得是由1932年起,每年会期平均去两三次。路程是由北而南,出和平门。出去不远,路中间是席棚,向南延伸很远。里面挂满旧字画,据说名家款的,几乎没有真的。索价不一定,也许几十几百,三两块钱就成交。我这样的既无眼力又无财力的人当然不敢过问,所以总是走马看花,一穿而过。席棚北端往南不很远,两旁都是背墙面街的书摊,整齐大部头的不多,因为意在清除丛残存货。但是反而容易发现罕见的,所以摊前总是不冷清,其中还有不少戴花镜的老朽。我也买到一些,其后有的散失,剩下的一些混在丛杂中,辨认也难了,只有一种,《粤雅堂丛书》本《苏米斋兰亭考》二册,日前偶然见到,已沦为一旧砚之座,记得确是逛厂甸时候买的。厂甸庙会海王村内(今中国书店)为古董摊集中地,其东火神庙内为珠宝玉器摊集中地,那是供应另一类主顾的,与书生无关,只好不谈。

以下转入第二个段落。自1949年革故鼎新,琉璃厂变化很大,庙会渐渐消亡,书籍、书画、古董等商店渐渐减少、归并。我前往,目的和行程由前一段落的杂化为单一,具体说是只到东琉璃厂一家,路北专经营旧书画的宝古斋。我不能书,却喜欢看法书,其时这类旧物还不很少,价不很昂,有时货合意兼价合意,就买一两件,拿回欣赏,也可算是遣有涯之生的一种妙法。画当然也好看,但价高得多,只好看而不买。店里有一位店员名张有光,是我的同乡,重乡里之谊,我隔些时候去,他总拿些价不高的新进货给我看看。这里插说几句,书画和人一样,也有走运不走运的分别,比如伊秉绶和刘石庵,都有大名,伊的字就贵得多;又如郑板桥和高南阜,就字说,我看还是高的较好,因为骨多而少造作气,可是郑的贵得多。还是回过头来说交易。因为是国营了,话说得实在,比如“真的,没问题”,“有人看真,有人看假”,等等。又一个好处是,已经定价的就言不二价。这样,有如钓鱼,只要有耐心,日子多了,也就可以钓上几条,纵使都是三两二两的。但只要不是想贱买贵卖,而是想遣有涯之生,三两二两的也未必不如三斤二斤的。比如都是经张君之手,我买得的姚惜抱恭楷书札,高南阜左手书札,梁山舟为吴山尊书前后《赤壁赋》,翁方纲为张廷济书藏器题跋,曹贞秀书刘改之词扇面,归懋仪书自作诗扇面,虽然在收藏家眼里都算不了什么,我却觉得颇有意思。(www.daowen.com)

最后说第三个段落,“文化大革命”之后。大革命中,琉璃厂所卖,十之十是四旧,在应除之列。除的结果是灭亡,至少要销声匿迹。七十年代末,风有变,对四旧的评价渐渐大变,由应除升迁为应保护的文物。然而可惜,到想改阶下囚为上宾的时候,连囚也难于找到了。但恢复仍势在必行,一是这属于精神文明,二是外国人珍视,可以换外汇。于是行回生之道。其中的大举是改破旧平房为宫殿式,中举是恢复老字号,小举是开货之源。三举,最后一举最难,一是大除之后,死里逃生的已经不多;二是有文物什么法,值得保存的不许卖。这结果,——还是说我的见闻吧。先说“货价”。还是八十年代早期,我过琉璃厂,顺便到中国书店看看。从架上抽出两本一部的线装书,看着眼熟,知道是我的故友李君物,大革命初被运走,落实政策时,他儿子以平均一本一角的价钱卖给中国书店的,已升到一本五元。碑帖的价就更可怕,如郑文公上下碑,拓裱都平平常常,已升到过千元。再说“货质”。八十年代前期,我陪伴也有砚癖的王、刘二君往庆云堂楼上看旧砚。货不少,明码标价,最少的一方一百元,最多的一方五千元。看完,二君问我的观感,我说没有一方可要的。还可以说说“货的真伪”。一两年前,听说响应开放,古书画也卖了,一个年轻人有兴趣,约我一同去看。我们看了两家,虹光阁和宝古斋。挂出的货不多,绕场一周,见到很伪的八大山人,价八千,很伪的王石谷,价五千,万没想到连清末民初人的字,如陈宝琛、邵章之流,竟也有形而无神,可是定价都是六七百元。我只好一笑走出来。

近几年,我往琉璃厂,常进去的一家是荣宝斋。十之九是买纸。也有个小笑话,是住在晋南的玄翁来信,托买六吉宣。我赶紧去荣宝斋,正好一位年老的售货员在柜台内,我上前说明来意。那位很幽默,先反问:“您说的是什么时候的话?”我识趣,答:“前些年的。”想来是话投机,他笑了笑,说:“您有什么就买什么,别说前些年的话了。”于是买了净皮,不再要求六吉。顺便说说,荣宝斋还卖今人字画,大概是八十年代初,启功先生的字一幅售价二百元。我少见多怪,看见启功先生,开玩笑说:“您知道您的身价吗?”他说不知道。我说已经涨到二百,他说:“两毛您要吗?”我说:“不要,因为要您的字,我还没花过一毛钱。”不想又过了几年,连续有人告诉我,原来二百那样的,已经涨到六千。真贵加上其他的假和次,也贵,再加上外围的宫殿式,其总和就成为可怕。但是我不怕,因为我有战略战术,不是取自孙武子,是取自勤于治水的大禹王,三过其门而不入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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