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黄玉顺早期文存:古典诗歌的音乐美分析

黄玉顺早期文存:古典诗歌的音乐美分析

时间:2023-08-10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在此之前,先谈我对古诗、律诗的理解。大约从《古诗十九首》才开始有正式的五古。古诗有没有音乐性?古典诗歌的节奏并不复杂。古诗的旋律远远不及律诗的旋律规则。上例表明,古诗也有其音乐美。到唐代格律诗形成之后,可以说完成了诗歌音乐性的大飞跃。如果说古诗还只是消极地做到“口吻调利”,那么律诗就是在“口吻调利”的基础上进一步利用声律造成高度的音乐美。

黄玉顺早期文存:古典诗歌的音乐美分析

我想,闻一多所以强调所谓“建筑美”,恐怕还受了旧格律传统的影响。他承认“律诗也是具有建筑美的一种格式”。长期以来,许多人误解了旧格律的本质。这里,我想谈谈人们怎样误解了旧格律的问题。由于律诗是从古诗发展而来的,因此得从古诗谈起。

在此之前,先谈我对古诗、律诗的理解。

这里要谈的“古诗”,是唐以前的古诗,因为从格律诗形成以后,古诗的面貌也发生了根本变化:在唐以前,古诗的声律基本上是自发的东西,而唐以后的古诗却是自觉运用声律的结果——人们或者着意避免合律的句式(例如杜甫的五古),或者有意插入一些律句(例如白居易的《长恨歌》)。王渔洋(士禛)谈到古诗声律时,几乎把古诗都讲成另外一种格律诗了,而他所举的古诗全是唐宋大家的作品。[67]所以有人讲过一句很精到的话:“唐无古诗,而自有其古诗。”[68]因此,从历史的观点看,我这里就只讲汉魏六朝的古诗。

古诗有五古和七古两种。大约从《古诗十九首》才开始有正式的五古。七古更晚,恐怕从曹丕《燕歌行》才开始有,而《燕歌行》还是句句押韵,即后来所谓“柏梁体”,并非典型的七古。而且整个汉魏六朝的古诗,绝大多数都是五古,七古较少。因此,下面我就分析五古。

古诗有没有音乐性?实际上声律就是音乐性。就从声律来说,南朝沈约提出“四声八病”,有人赞成,有人反对。钟荣就持反对态度。他说:“余谓文制本须讽读,不可蹇碍,但令清浊流通,口吻调利,斯为足矣。至平上去入,则余病未能;蜂腰鹤膝,闾里已具。”[69]确实,“八病”之说束缚太紧,依此作诗,只好搁笔。即使唐人格律,也不免有“病”了。但钟荣把“四声八病”一概抹杀,也很不对。客观来看,若没有沈约等人的“四声八病”之说,也不会有后来的格律诗。就按钟荣的话来说罢,要想“清浊流通,口吻调利”,自然就会在一定程度上合乎声律,因为声律的本质内容乃是客观的规律。

其实早在五言古诗产生的初期,就有暗合后来的格律的现象。东汉时辛延年的《羽林郎》就有不少是暗合律句的。只不过那时在声律上是感性的、盲目的,只是“暗与理合,非由思至”[70]。现在我们来看阮籍《咏怀》中间的一首:

|—|—|||— ——

夜中/不能/寐,起坐/弹/鸣琴。

|— |—|——|—

薄帷/鉴/明月,清风/吹/我襟。

—— — ||—| —|—

孤鸿/号/野外,翔鸟/鸣/北林。

——|—— | ——

徘徊/将/何见?忧思/独/伤心!

古典诗歌的节奏并不复杂。拿五、七言来说,一般不外下列三类:五言——上二下三;七言——上四下三。这是大顿。从小顿看,七言的上四,分为二二。至于下三,不论五言七言,只有两种:二一或者一二。这是一般情况。古诗、律诗大致都是如此。总之,七言都是四顿,即二二二一式或二二一二式;五言都是三顿,即二二一式或二一二式。

上例的节奏基本上是二一二式的。每句三顿(三个音组),只有第一句是二二一式的节奏。其实不论古诗还是律诗,下三通常都是二一式和一二式相间杂,但是节奏仍然和谐。为什么呢?因为“上四下三”或者“上二下三”才是大顿,才是明显的顿歇;而下三中的二一或者一二都是小顿,中间的停顿很不明显,甚至可以不作停顿,所以不易察觉。此例上二下三才是主要的节奏单位,因而决定节奏的和谐。

再看旋律。古诗的旋律远远不及律诗的旋律规则。但是也有其规律,这规律性就是仍然紧扣节奏,具体说来就是紧扣音组或顿。比如上例,瞟眼看去,它的平仄是杂乱无章的。其实不然。我们且不看一、四两个音节,只看二、三、五这三个音节,因为这三个音节正处在顿的位置上,至关重要。

从横的角度单看每句,它有这样几种情况:平仄仄,仄平平,仄平仄,平仄平,平平仄,平平平。其中仄平仄、平仄平最富于旋律的起伏性;平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也有旋律的起伏性;只有平平平显得平板了。但是如果我们不孤立地只看这一句,而从一联的情况来看,却也有较强的旋律起伏性:

|— | —|

薄帷/鉴/明月,

—— — |—

清风/吹/我襟。

由于出句的仄声太多,所以对句就用较多的平声,这正是为了使声调高低的变化丰富。而对句也并非全是平声,还有一个仄声“我”字。这种句式在古诗中常见,并不平板。

从纵的角度来看,其他三联也是这种平仄的相对。第一联、第三联都是出句平平仄,对句仄平平。第四联是出句平平仄,对句平仄平。总之,一联之中的两句平仄都有对应性变化,具有波动的旋律。这种高低旋律在最后一个音节上最典型,全是平仄相间。可见古诗也有它的旋律的、抑扬的美。

古诗的押韵也不复杂。比如上例,“琴”“襟”“林”“心”押韵。从韵的间隔来看,两句一韵;从韵的声调来看,全是平声;从韵的转换来看,一韵到底。(www.daowen.com)

上例表明,古诗也有其音乐美。但由于它不是自觉地运用声律的结果,因而音乐性还不够完美——这主要表现在旋律上面。到唐代格律诗形成之后,可以说完成了诗歌音乐性的大飞跃。如果说古诗还只是消极地做到“口吻调利”,那么律诗就是在“口吻调利”的基础上进一步利用声律造成高度的音乐美。

王渔洋《律诗定体》阐述格律诗的规则,举了八首诗,说了许多话,归纳起来,就是下列四种律句的搭配(“+”表示可平可仄):

(1)±—±|——|

(2)±|——||—

(3)±|±——||

(4)±—±||——

此外,(3)式还有一种变格:

±|——|—|

这是七律;但五律也包含在其中了,因为每句去掉开头两个音节就是五律的句式。

下面我们来分析杜甫《宿府》的音乐性:

—— || |— —|| —— || —

清秋/幕府/井梧/寒,独宿/江城/蜡炬/残。

|||—— ||——|| | ——

永夜/角声/悲/自语,中天/月色/好/谁看?

—— || ——| —| —— —| —

风尘/荏苒/音书/绝,关塞/萧条/行路/难。

|| —— |— ||— —| |— —

已忍/伶俜/十年/事,强移/栖息/一枝/安!

七言律诗的节奏非常整齐,每句都是四顿(四个音组)。从音组的安排上来看,只有两种:一种是二二二一式,如上例第一、三、四联;一种是二二一二式,如上例第二联。而从大顿来看,全是上四下三。所以律诗的节奏非常铿锵。

律诗的旋律也最典型,它与节奏完全一致。就从律诗的四种基本句式(如上例中间那两联)来看,不仅每句的旋律很有规律,平仄相间,而且这种旋律的抑扬完全是紧扣着节奏的顿挫来的。上例中间两联,从其处在顿上那个音节的声调来看,就是四种基本旋律:仄平平仄、平仄仄平、平仄平仄、仄平仄平。规律性非常强,旋律的高低不断变化,并且这种起伏变化完全取决于节奏的行进,完全配合着节奏的行进。这样的效果,不仅有高度的旋律美,而且使得节奏感更鲜明。

不仅如此。律诗最突出的特点是“对仗”“粘联”。对仗有两方面的意思:一是指内容的相对,一是指形式的相对。这里只讲形式的相对,亦即平仄的相对。在一联两句中,出句与对句在平仄上恰恰相反。粘联指联与联之间的关系,上联的对句和下联的出句在平仄上要基本一致。王力指出:“粘、对的作用是使平仄的安排多样化。如果不对,上下两句的平仄就雷同了;如果不粘,前后两联的平仄又雷同了。”[71]

我们知道,音乐有高低不同的八十八个音,所以音乐的旋律能有丰富的变化。可是在语音中,只有四个声调。要想利用这仅有的四种声调和四种基本旋律来造成高度的音乐美,只有讲究对仗、粘联。可见对仗、粘联的作用是为了丰富诗歌的旋律美。

为什么旋律不断变化而仍然能和谐呢?这是由于旋律的变化完全是配合着节奏进行的,因而节奏的协和就保证了旋律的和谐。况且旋律不论如何变化,总不过是四声、平仄的变化,就像音乐一样,旋律的变化一般不会超出某个调式的音阶范围,因此就有规律。而且进一步说,正因为有旋律的变化,才更和谐,否则就是一串平板的音响,缺乏抑扬回环之美。我们如果只听节拍器打拍子,那就非常单调平板。

律诗都是在双句上押韵。又有首句入韵和不入韵之别。关于首句的韵脚算不算韵的问题,古人也有不同看法。不过无论如何,单从上例的单句来看,就是平、上、去、入四声俱全,也就可见杜甫的苦心经营。律诗的韵律,简单来说就是:平韵,双句押韵,一韵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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