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论教育 《人类群星闪耀时》阅读课:意义层面与时间探讨

《人类群星闪耀时》阅读课:意义层面与时间探讨

时间:2023-08-17 理论教育 版权反馈
【摘要】:读完一本书,我们最想知道的是作者要通过这个故事传达什么,这就是读懂一个故事的意义层面,即了解故事的来龙去脉,也就了解了故事的含义。阅读《人类群星闪耀时》最绕不开的就是“时间”。

《人类群星闪耀时》阅读课:意义层面与时间探讨

阅读是读者与作者的对话。读完一本书,我们最想知道的是作者要通过这个故事传达什么,这就是读懂一个故事的意义层面,即了解故事的来龙去脉,也就了解了故事的含义。

阅读《人类群星闪耀时》最绕不开的就是“时间”。从题目上看,“人类群星闪耀时”的中心词是“时”,也就是茨威格在前言中所说的“真正的历史性时刻,人类星光璀璨的时刻”,这个“时刻"与“人世间数百万个闲暇的小时”相比,是“玄妙莫测、令人难忘”的,是“决定命运”的,是戏剧性的、命运攸关的时刻。可以说,《人类群星闪耀时》的创作,也是茨威格对历史和时间的思考。那就让我们穿越时空,和茨威格展开对话,破解他藏在“时间”里的秘密吧。

通过前面对《人类群星闪耀时》14篇历史特写所做的时间梳理,我们发现任何一个叙事过程都含有两种基本的时间序列,即故事时间和叙事时间。故事时间,“是指叙述者所叙述故事发生的自然状态的时间,它是自然界客观存在的,可以用一定的度量来衡量与计算,比如年、月、日、小时等”[26]。叙事时间,“指故事在叙事文本中所具体呈现出来的时间状态,通俗地说,也就是叙述者在进行叙述时所花费的时间跨度”[27]。叙事时间,也是作者通过对故事进行加工改造提供给读者的现实的文本秩序,也就是文本时间。

简而言之,故事时间指故事自然发生发展的时间,而叙事时间则指叙述这个故事所花费的时间。一般说来,故事时间是自然的、固定的、不变的;叙事时间是人为的、不定的、变化的。因此,叙事时间可以根据创作意图的需要对故事时间做灵活的艺术处理,能够起到表达主题的作用。而与故事时间的一往直前、不可逆转的特点不同,叙事时间具有可逆性和自由调度性。

我们现在就从“时间”入手来探求其在《人类群星闪耀时》中的意义。

(一)瞬间——意义的载体

《人类群星闪耀时》最大的价值是作者从众所周知的事件中选取独特的时间点,截取独特的横断面,且在其中寄寓了自己对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思考。

描述滑铁卢战役的作品不胜枚举,斯科特的《拿破仑传》、雨果的《悲惨的世界》和司汤达的《巴马修道院》等都对拿破仑退出历史舞台前的最后一役进行了详细的描述,关于拿破仑失败的原因也是众说纷纭。然而,《滑铁卢决定胜负的一瞬》中,茨威格把“瞬间”定格在格鲁希身上,定格在格鲁希一秒钟的思考上——当听到圣让山上的炮声,在副司令热拉尔提出“把部队向大炮轰鸣的方向迅速调动”的建议时,格鲁希一秒钟的思考,决定了他自己的命运,也决定了拿破仑的命运和世界的命运。在这里,“一秒”是对这个渺小、平庸的人物茫然无知的嘲讽。

《一夜天才》中,茨威格把“瞬间”定格在鲁日创作《马赛曲》的“一夜”。鲁日在这一夜偶发的灵感使其迸发出充满魔力的创作激情,这是大时代的馈赠;但在三小时的神明和天才之后,他心里的创造者、诗人、守护神又都死了,这是因为“历史在她从事完美塑造的那些玄妙的瞬间,是无须他人辅助的。历史是真正的诗人、戏剧家,任何一个作家都别想超越她”。

《玛里恩巴德哀歌》中,在1823年9月5日这一天,歌德告别爱情、告别最后的欲念,而对于这“一天”的选择则是茨威格对歌德这位伟大作家生平创作的准确把握。熟悉歌德作品、珍藏歌德大量手稿的茨威格,凭着广泛的阅读和研究以及同为作家的直觉,从歌德跨越两个世纪的80多年的经历中,避开一般研究者看中的《少年维特的烦恼》《浮士德》中的热点,而准确地找到了歌德一生中的分水岭——“9月5日,这辞行卡尔斯巴德、与爱诀别的日子作为分水岭,作为难以忘却的内心转折的瞬间,它立在情感的两个领域之间,最后的欲望和最后的断念之间,开始和完成之间,通过令人心悸的哀诉变为永恒”[28]。正是由于跨越了这道分水岭,茨威格才有了《玛里恩巴德哀歌》之后的《威廉·麦斯特的漫游年代》,才有了《浮士德》。

对这些“瞬间”的选择,是茨威格对历史事件的认知,是他思想的传达。在宏大的历史背景面前,历史书写者的一大挑战是如何从千头万绪的材料中准确地表现时代精神;如何抓住典型特征,从中拎出最耀眼的细节,让读者立体、鲜活地感知历史。这需要历史书写者敏锐的观察力、深入的思考,以及艰难的取舍。更重要的是,茨威格这样优秀的历史书写者用其独特的作家视角来引导读者体会作家的视角,让读者实现“从看不见到看见”的转变。

(二)扩述[29]——意义的填充

“小说中的时间比以物质形式而存在的时间——物理时间要丰富得多,意蕴也深刻得多。现代小说中的心理时间即意识在思维中流动的时间,是一种反映人的心理现实的时间。”[30]著名的法国构造心理学家铁钦纳曾做过这样形象地说明:“‘你在一个乡村车站的候车室所消磨的一小时和你在欣赏一场有趣的比赛时所消磨的一小时,在物理方面是彼此相等的;它们以秒为单位的量数是完全相同的’,但在心理上却并不一致,‘前一小时过得很慢,后一小时过得很快;它们并不相等’”[31]

叙事节奏是故事时间(故事发生的自然时间)与文本时间(叙述者讲述故事的时间)之比。故事时间长、文本时间短,则叙事节奏快;反之,则叙事节奏慢。[32]而读者在发现这种节奏、分析这种节奏时,往往能窥见作者的创作意图。处理“玄妙的瞬间”时,茨威格往往把叙事节奏放缓,用大量的文字去描述细节,让文本时间远远长于故事时间。

以《亨德尔的复活》为例,我们来看看故事发生的时间长度与叙述长度的关系。我们先重建故事时间,将故事中的时间点按照先后顺序排列,这也是探讨叙事文中双重时间关系的第一步。读者只有注意时序的变化,梳理出故事的发展脉络,才能有效地把握作品的结构。然后,关注故事时间与文本时间的差异,对比每个时间段中文本的长度,即叙事时间。最后,关注被放缓节奏的叙事中填充了什么内容,从这些内容中能否看出作者要通过这个故事传达什么。

通过梳理文本,我们发现本文中的“瞬间”——亨德尔的心灵被《弥赛亚》脚本激活并迸发出强烈的创作热情的最初时刻,茨威格用近三千字来描述,写每一句歌词对他的心灵的撞击,写他的顿悟,写他心境的变化,写他“燃烧的心中点燃起牺牲的火焰”,写他心中熊熊燃烧的创作热情。这是文字与生命的碰撞,文学音乐的融合。随后的三个星期的创作则被凝结成六百多字,而描述亨德尔给“阿门”配音部分却写了四百来字。慢——快——慢的叙事节奏中,展示出了作品的意义。(www.daowen.com)

再如《南极争夺战》中,我们可以把时间分为两段:一段为斯科特从1911年11月1日出发到1912年1月18日到达南极;一段为1912年1月18日返程到1912年3月29日,斯科特一行决定承受死亡。前者是意气风发的征程,后者是垂头丧气的溃败。而茨威格恰恰放慢后者的叙事节奏,放大溃败中的种种细节,将一个个勇士的生死抉择细细地讲来,让放缓的叙事节奏带上了强烈的情绪。

由上述事例,我们可以总结出故事时间是线性的,而叙事时间是多维的。研究叙事时间不仅仅在于重建故事时间,更重要的是通过重建故事时间去发现和理解文本在时间处理上的特征。通过将文本中叙事时间与故事时间的对照和重排,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叙事时间是如何扭曲和破坏故事时间的顺序,以及这种扭曲背后的深意。

(三)组合——意义的形成

乔恩·富兰克林说:“故事是年表:这个发生了,那个发生了,又一件事发生了,然后别的一件事又发生了。我们所有的生活都是叙事——通常是相当令人困惑的叙事故事是别的东西:从叙事中挑出精华的部分,把它们和其他材料分离,并把它们组织起来形成意义。意义是故事的本质。”[33]

《亨德尔的复活》中,茨威格为何将亨德尔脑中风的情节放大?这是结构的问题。放大亨德尔脑中风的情节,是因为这个情节能和其他内容结合起来,进而形成意义。在茨威格眼中,“亨德尔的复活”指什么?自然是指1741年8月21日这一天亨德尔收到《弥赛亚》脚本,开始创作《弥赛亚》。按照常理,茨威格完全可以从亨德尔创作的高潮遇上市场的严冬开始写起。可茨威格偏要写亨德尔从脑中风中康复,“他怀着无法抑制的工作热忱和初愈者加倍强烈的欲望,立刻精力充沛地重新投入创作。昔日的战斗豪情再度在这位五十三岁的音乐家胸中奔腾激荡。康愈的手活动灵巧,随心所欲”。对于按照文字顺序阅读的读者来说,亨德尔从脑中风康复何尝不是一次复活,他从脑中风的困境中走出来,继续创作。然而,随着阅读的继续,读者发现了亨德尔的第二次复活,继而在创作中得到了精神的升华,这才是茨威格所说的真正的复活。

这种阅读过程中读者因对故事结局的期待及其欲望被刺激到极点,并完全形成“错觉”,这种阅读错觉除了引起一波未平又起一波的叙事波澜外,也会将读者引入更深的关于意义的思考:贫穷、病痛的重重障碍,能否锢一个拥有强大精神力量的人。亨德尔的欣赏者、资助者钱多斯公爵说“他为拯救歌剧院,今年写了四部歌剧……他拿出自己的全部储蓄,一万英镑,他们还拿着债券向他逼债”。亨德尔创作《弥赛亚》之前被困在物质的牢笼里,是《弥赛亚》帮他走出物质的桎梏,获得灵魂的自由。完成《弥赛亚》后,依旧清贫的亨德尔将作品演出的收入全部捐献给病人和身陷囹圄的人。他对前来募捐的人说:

“不,”他轻声说,“不要这部作品的钱。我永远不要这部作品一文钱,永远不要,我还欠另一个人的债。无论什么时候,它都属于病人,属于犯人。我自己曾经是个病人,因它而得以康复。我曾是个囚徒,是它解救了我。”[34]

在《弥赛亚》正式演出后,茨威格写道:

闸门已经打开。声乐之河又年复一年奔流不息。从此以后,无论什么都不能使亨德尔低头屈服,无论什么都不能使复活者再度失去生活的勇气。他在伦敦创建的歌剧院再次破产,持有债券的债权人再次对他催逼——但他昂首挺立,经受住了一切令人不愉快的事件,年已六旬的老人沿着他的作品的里程碑无忧无虑、毫不在乎地走他自己的路。有人给他制造麻烦,但他懂得如何体面地战胜它们。他日渐年迈力衰,双臂瘫痪,两腿风湿痉挛,但他依旧以不知疲倦的心从事创作,永不中断。最后,视力也不行了;在写《耶弗塔》的过程中,他失明了。犹如失聪后的贝多芬,他虽双目俱眇,但依然不知疲倦地、不可战胜地创作;然而他在人间的胜利愈辉煌,他在上帝面前愈谦卑。[35]

茨威格也正是在上述两个瞬间的拼接中,完成了一次对比结构的设置,并在其中成功地传达出了意义:精神的丰盈,能够突破物质贫乏和肉体病痛的锢。“复活”的意义正在于此。

正如塔奇曼所说:“叙述历史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和直接。它需要编排、组合和计划,就像作画……你必须拿时间做文章。”[36]因为历史书写往往需要沿着时间的轨道前行,但是“还有一些结构上的问题是专属于历史写作的,比如如何在交代背景的同时推动故事前进;如何在结果已知(比如谁赢得了战争)的情况下,创造悬念,保持趣味”[37]。这样,历史书写的结构就犹如戴着镣铐的舞蹈,在千头万绪、错综复杂的历史事件中,找到时间的流动方向与节点。书写者节点的选取与组合建构出历史的意义,而不同的排列组合甚至会生发出不同的意义。通过对作品结构的分析,我们可以探查出作者的写作意图。

这种情节的剪辑方式,一方面源于历史本身的戏剧性与丰富性。正如茨威格在《〈人类群星闪耀时〉前言》中所说:“历史是真正的诗人、戏剧家,任何一个作家都别想超越她”,但并不是“历史在她从事完美塑造的那些玄妙的瞬间,是无需他人辅助的”;恰恰相反,正是茨威格对历史进行了有意地艺术剪辑,才更突出了历史的意义。《不朽的逃亡者》中,巴尔博亚第一次成功“发现太平洋”将自己从罪人的身份中解救出来,第二次他依旧想通过建功立业来解救自己,却败在了人心的阴暗和倒霉的时运上。两次动机相同、结果迥异的“逃亡”,展示了信仰的虔诚、荣誉的召唤、人性的复杂、命运的无常。《飞越大洋的第一句话》中,“第一次尝试”“失败”“又一次失败”“第三次航行”“欢声雷动”“苦难深重”“六年沉默”这些小标题将欧洲与美洲电缆进行连接所经历的一波三折展现得淋漓尽致。除此之外,时代赋予的人的狂热、科技的进步、主人公愈挫愈勇的精神等,也都在一次次的重复中建构了意义。

与此同时,时快时慢的叙事节奏将“纵贯数千年的巨大链条”将故事文本连起来,形成另一种组合的魅力:概述与戏剧性叙事切换。对于所有的历史书写者来说,把历史事件真实地再现出来,或者把自己的观点传递给读者,尤其是为没有相关知识储备的读者交代好历史事件的来龙去脉是一项基本工作。《人类群星闪耀时》的篇章中,茨威格喜欢在故事开头向前回溯,概述历史事件发生的时代背景,在结尾补叙历史人物的后事。这种写法的作用不仅仅在于帮助读者了解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更在于让读者体会其中所蕴含的作者对历史事件的思考和态度。茨威格在《飞越大洋的第一句话》和《南极争夺战》的开头都对两大历史事件的历史背景进行了概述,与自传《昨日的世界:一个欧洲人的回忆》内容重合。而《一夜天才》和《滑铁卢决定胜负的一瞬》则都在“玄妙的瞬间”之后,对历史事件的主人公了进行补叙,以构建人物的一生。

正如塔奇曼所言,对于一个历史写作者来说,“他的取舍中有他的判断,材料安排中有他的艺术。他的工具是叙述。他的对象是人类的过去。他的作用是让事实被人们看到”[38]。而藏在时间里的秘密,正是茨威格在选择时间、扩充时间、组合时间时所构建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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