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作品内容概述

我们在此所选取的分析文本多为近些年来也就是上世纪90年代末、本世纪初在文坛上产生过影响的一些作家和作品，其中多为步入中年的女性作家的作品。以池莉、张抗抗、铁凝以及新女性作家近年来的创作为例，她们的叙事模式主要是欲望叙事。作品中，欲望的过程形同游戏，欲望对象不断换置、转移。从文本模式和文本内容，以及文本中的女性视角和女性批判意识来看，欲望及其分裂是文本叙事的重点。以主人公为主线的生活过程也就是欲望的追觅过程，而追觅的欲望对象或者欲望的表达都是一种自我表演，欲望本体并不存在于其中。方兢们、卓尔们、夏云们的表演看似自我确证，但实际上却走向反面。

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作家，作家所创作的作品是这个时代的反映，对于当下社会而言，在后现代文化语境下，作家所创作的作品也是后现代社会的反映。特别是以都市题材为内容的小说，是一种对消费社会欲望的集中表达。以铁凝为例，我们从这些中年作家的写作中可以大致勾勒出一个跨时代的写作曲线图。铁凝前期的作品大多清新畅丽，比如《哦，香雪》、《麦秸垛》，具有孙犁式的白洋淀风格，也饱含着作家那段知青生活与经历的泥土气息，她的稍稍往后的作品，就有了改革开放以后的突破精神、叛逆精神以及浪漫主义精神。从《没有纽扣的红衬衫》、《对面》、《永远有多远》开始，铁凝的写作进入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再往后的《大浴女》就是21世纪的产物。从《永远有多远》开始，作家的写作开始转向内视，作品着重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刻画那种复杂的、无意识的、潜意识的心理活动。围绕里比多的欲望描写开始贯穿作品的始终。铁凝后期也就是近几年作品的写作开始了欲望化转向。我们不否认她的作品一直是有时代意识的，但是后现代社会条件下的写作中的时代意识只是作为作品叙事的背景，个体性写作走上前台，作品只是披着历史的外衣，演出了时代精神的新场面，历史效应隐藏在主体的背后。《大浴女》、《玫瑰门》是欲望化写作的极盛和彻底敞开时期。

我们再来看看张抗抗。张抗抗和所有知青一样，经历了“文化大革命”的苦痛、上山下乡的锻炼，她的青年时期的作品以北大荒生活为题材，阐述个人的立场、观点以及看法，作品的感悟能力独到而新颖，比如《分界线》、《夏》、《北极光》等。但是中后期特别是近年来的作品基本上是欲望化写作的模式。欲望化叙事使作品的主题从历史事件走向个人事件，从侧重于描写社会题材转为侧重于描写个体题材。那个时代的背影逐渐远去。其实张抗抗20世纪80年代以知青生活为背景的《隐形伴侣》在写作手法上已经为她的真正的欲望化叙事《作女》做了铺垫。《隐形伴侣》在写作上尝试了潜意识、无意识、梦境、幻觉、隐喻等多种心理手法，细腻地刻画了人物的精神活动。从《情爱画廊》到《作女》，作者以现实生活为背景，集中描写并大胆暴露、探讨了欲望特别是里比多。其中《情爱画廊》主要探讨的就是里比多与爱情的矛盾关系。《作女》是继《情爱画廊》之后的又一部力作，作品充斥着消费时代小资女性的随心所欲的生活情调，女主人公卓尔的卓尔不群就表现在任性、自由、中性化的性格特征上，主人公的欲望也不仅停留在爱情或里比多上，而且也表现在其他的日常生活上。

池莉以自己土生土长的武汉这个城市作为创作的背景和环境，作品主要反映了都市生活中小市民阶级的欲望、苦恼，大欲望，小欲望，以及欲望与价值、欲望与表达之间的细细碎碎的生活原相，池莉的作品总的来看，真实而细腻，贴近而自然，具有明显的写实主义文风。纵观她的作品，从《烦恼人生》到《来来往往》，再从《来来往往》到《小姐你早》，作品勾画出了整个历史背景变迁中的欲望转换，也逐渐突出了个人的、本能的、情感的欲望意识。《烦恼人生》中的印家厚主要为上班、下班、吃喝拉撒睡这些生活问题烦恼，面对灰头土脸的妻子，面对生活中的雅丽他只好把自己的无意识中的渴求压抑下去，而初恋女友聂玲是他的一个心结。到了《来来往往》中，印家厚变成了康伟业，康伟业实现了印家厚不敢实现的欲望，康伟业也有一个心结——戴晓蕾，康伟业的情人——林珠、时雨蓬是印家厚暗恋的雅丽和肖晓芬的再现，从印家厚到康伟业，有一条明晰的欲望解放和实现的痕迹，那种本能的、朦胧的欲望内容逐渐浮出水面，作品表达的方式也逐渐大胆，欲望的对象亦多元化。印家厚、康伟业的糟糠之妻到了《小姐你早》中而成为高级知识分子戚润物。虽然戚润物的形象是对前边两者的突破，但她依然扮演了一个受冷落的角色。不过，《小姐你早》这部作品在立场上不同于前两部作品。前两部作品中的男主人公由欲望压抑到欲望解放，发展到王自力这里变成了无所顾忌，所以故事转为三个不同类型的女人联合起来对抗一个男人的情节。

20世纪90年代末21世纪初女性作家的欲望化写作跟90年代初贾平凹、陈忠实之流的陕军形成一前一后的阵势，如果说前期是以男性作家的欲望化叙事为主导，那么后期则是以女性作家为优势，所谓的身体写作在女性作家这里比男性作家有过之而无不及，无论是步入中年的成熟女性还是生于70年代、80年代的年青一代，都成了欲望化叙事的中坚力量。比如卫惠们、棉棉们、海男们等等，当然这还不包括那些以身体为轴线进行写作的诗人们。集中于经济发达地区比如深圳、广东的新女性作家群，为数众多，她们的创作视野也更能反映出中西融会的全球化背景下中国最发达地区的欲望群落。这些女作家以黄咏梅、盛琼等一类美女作家为代表，她们大多学历较高，文化素养深厚，很多是凭借自己的实力从内地或外地融入特区，并且在经济和知识层次上处于社会的上流，所以欲望的都市化气息扑面而来。

盛琼近年来正进入创作的旺盛期，她的主要代表作有长篇小说《生命中的几个关键词》、《我的东方》以及《杨花之痛》。盛琼大多都围绕着男男女女之间的感情纠葛来写作，作品着意透视人物的内心世界，虽然以情感为线索，但是思考的深度和力度已经超出了单一的情感叙事。作者由于有着丰厚的学养，所以此类写作脱出了“身体写作”的窠臼。

我们对主要作家的作品进行大体勾勒以后，下面将对作品内容进行拉康式的扫描，我们希望用拉康的理论来研究一些具体文本，以回答我们在本节开头提出的那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