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悔得想把鼻子揪下来
那件事发生得实在突然。
一般情况下,在课间,不是一百二到李辉的位子上,就是李辉到一百二的位子上。朋友嘛,不在一起还叫朋友吗?
这一天,李辉坐在一百二的位子上,一百二坐在田芳的位子上。他们正为前一天晚上电视中播出的一条新闻在争论。那条新闻讲的是,某一个城市上空出现不明飞行物,又叫“UFO”。争论开始是在一百二和江一舟之间进行的。
一百二觉得那不明飞行物是外星人,但他比江一舟迟了一步,江一舟先说出了外星人。这么一来,一百二只好坚持说那飞行物是隐形战斗机,并且把李辉拉来做他的盟军。
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争论。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李辉站起来,把头伸向前面看什么东西。
这时江一舟冲一百二指指,并朝李辉身后的凳子上一指。
一百二想也没想,就悄悄地把李辉身后的凳子向后移了移。
一百二的这一行为被许多人看在眼里,但他们都没有说出来。他们看着李辉,等着事情发生。
教室里冷不丁静了下来,李辉把目光从前面收回来,并准备坐下。
李辉坐了个空,他“哎哎”地叫着,两只手在空中挥舞着,仿佛要抓住什么。当然,什么东西也没抓住。李辉徒劳地挣扎着向后仰去,随即“咚”的一声,四脚朝天跌坐在地上。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大笑。
李辉愣了愣,然后呜呜地哭起来。
一百二知道自己闯了祸,连忙去扶李辉。李辉用手打开一百二伸过来的手,他知道这件事一定跟一百二有关。如果一点关系也没有,一百二至少会提醒他后面的凳子被人搬了。
一百二急急地分辩说:“是江一舟让我搬凳子的。”
“我没让你搬!”江一舟大声说,“是你自己搬的!”
“是你叫我搬的,你这样……”一百二向李辉演示江一舟的动作。
“我是叫你看窗外的小鸟!”
“就是你叫我搬的!”
“我是叫你看小鸟!”
“不信问大家,他们都看见了。”
“你们谁听到我说‘一百二,把李辉屁股后面的凳子搬了’,没有吧?”
……
在两个人毫不示弱的争执中,李辉不哭了。他站起来,气呼呼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伏在课桌上,整个脸都看不见,不知他是不是还在哭。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一定生一百二的气了。连一百二都能猜出这一点。
凭良心说,一百二真后悔,并且后悔得直想把鼻子揪下来。他也奇怪自己怎么会对李辉做这种事,李辉是他的朋友呀,就是江一舟要他搬,他也不该搬呀。
看看李辉,一百二对江一舟说:“江一舟,你讨厌!你真讨厌!”一百二希望这句话能被李辉听见。
李辉没有任何反应。
这一天,李辉没有同一百二讲一句话,看也不看一眼一百二。两个人坐在一个教室,有时一块出教室,有时一块儿上厕所,却不说一句话。想想这有多别扭吧!更让一百二揪心的是,李辉同别人照样讲话,照样笑,照样手拉手。
到了第二天,一到学校,一百二就用目光追寻李辉,并向李辉传达一种歉意,可李辉还是看也不看一百二。一百二知道李辉没有同他和好的打算。
一百二害怕了。昨天李辉不跟他讲一句话,已经让他坐立不安了,如果今天再不讲话,怎么办?
一百二已经把他的后悔和歉意讲给田芳、张小花听了,指望她们把他的话传给李辉。可是她们又怎么会知道一百二的意图?而且课间女生喜欢跟女生在一块儿玩。
一百二算是尝到失去朋友的滋味了,那就是浑身没劲,说话没人听,高兴没人分享,玩耍没有伴儿。其实一百二身边永远不会缺少伙伴的,但是其中要是没有李辉,在一百二看来,那些伙伴简直不能称为伙伴。
上午第二节课下课后,组长发本子时,一百二跑到李辉那一组,从组长手里拿过李辉的本子,到了李辉跟前说:“李辉,我帮你把本子拿来了……”李辉一把夺过一百二手中的本子。
一百二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江一舟笑起来,说:“喂,杨飞飞,你这是什么意思呀?李辉可没有要你拿本子。我都替你不好意思了,你知道吗,这叫自讨没趣!”
“我愿意!”一百二看看李辉,说,“我跟李辉是朋友,我们从第一天起就是好朋友了。李辉把他的‘考满分’文具盒给我玩,那一次他还抓过蛇给我玩……”
江一舟说:“你是在做梦吧?”
这时李辉突然说话了:“不要你管!”
一百二真不相信李辉会出来帮自己。再看看李辉,好像已经不生气了。一百二忙兴奋地对江一舟说:“江一舟,我恨死你了。你想破坏我和李辉的友情,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江一舟眨着眼睛,他真闹不明白,这两个人搞什么名堂。江一舟一张嘴可对付不了两个人,而且这两个人一个是班长,一个是大名鼎鼎的一百二,他只得溜了出去。
一百二以为昨天的事情到此结束了,他把一只手搭在李辉肩上,亲切地说:“李辉,你不是说要买一根皮带吗?今天下午放学我陪你去。我知道有一种皮带特结实,是正宗名牌,听说能拉动一列火车,而且是装满了货物的火车……”
李辉打断一百二的话:“我不想买皮带了。”
李辉虽然没有打掉一百二搭在他身上的手,但一百二还是吃惊得像触了电似的缩回了手。
李辉还在生他的气呀!
假如一百二要知道李辉的决心,将后悔得不但要把鼻子揪下来,说不定还要把那只闯祸的手剁下来。
李辉的决心是永远永远不理一百二。这个决心够厉害了吧?
需要说明的是,李辉生气不是因为把屁股跌疼了,而是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哭了。他是一个男孩子,是一个好学生,怎么能轻易哭呢?如果他当时没有哭,一百二就是把凳子搬一万次,他也不会生一百二的气。
到了下午,一百二从自己的课本里发现了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这样的话:“你让李辉在全班同学面前哭了一次,这是丢他的人呀,你太伤他的心了。他不生你的气,谁生你的气呀?”
字条上没有注明是谁写的。
一百二明白了,他在教室里对别人说(当然是选择李辉在教室的时候):“其实我小时候最爱哭了,常常为一点点事就哭呀哭,哭个不停。有一次,我爸爸妈妈被我哭得不耐烦了,就把我扔到野地里,我还是哭个不停,整整哭了三天,那个泪水呀,淹死了好多蚂蚁。蚂蚁以为洪水来了,赶忙搬家。现在想起来,我真对不住蚂蚁,我凭什么把蚂蚁淹死呀,人家连大青虫都不怕……说实话,我真佩服李辉,那天摔得那么痛,差一点把屁股都跌破了,他才哭那么一小会儿,要是我起码哭五天……”
下午放学,李辉悄悄地对一百二说:“走,跟我买皮带去。”
哦,原来李辉也不想失去一百二这个朋友。有些话李辉是不想说出来的,比如,不跟一百二讲话,不跟一百二在一起玩,他也是受不了的。李辉觉得他要再坚持一天,他的头发就要白了。
“走,今天一定陪你挑一根特别好的皮带,能拉一列火车的!”一百二说得唾沫星飞溅。一百二要用行动来向李辉证明,他是李辉最好的朋友。
一百二和李辉在江一舟吃惊的目光中,手拉手跑出了校园,他们的脸上绽放着灿烂的笑容,好像经历了这一件事,他们的友谊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