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泥片
想不到波光粼粼的大池,也有干涸的一天。
是初秋吧?除了堤岸这边还有一汪泥浆似的浑水外,其余的池底,全给太阳晒裂了,像极了锅底结成的锅巴,裂成几千几万块蜷曲的泥片,摊在秋天的阳光下。没有了水的大池,竟是这样子啊!第一次目睹这景象,我的讶异是不用说了。
我们踩着一块块灰白的泥片,脚底传来沙沙的碎裂声。池底很干净,放眼望去,白花花,一块块。光着脚丫子,一步一步走着、踩着,沙沙沙……我真喜欢那脆脆的声响,更喜欢脚底痒乎乎的感觉。我们在池底东踩踩,西踩踩,数不清的泥片在我们脚下碎裂。
踩踩踩,沙沙沙……我想念波光粼粼的大池。自我有记忆以来,大池总是那么浩瀚与饱满。池畔洗澡的阿兵哥,池面的浮萍、布袋莲、水鸭、鱼狗和阳光,池底的水草、鱼虾、螃蟹和蝌蚪,大池怀抱着它们,滋养着它们。水底下的世界,也一直是鱼虾的天堂,神秘而令人向往。
现在,没有了水的大池,再也藏不住什么秘密了。以前,大人们总爱拿水鬼吓人,说大池淹死的阿兵哥正急着寻找替死鬼,吓得我们连池水都不敢碰一下。没有了水,连个鬼影也见不着,这干瘪的大池一点也不可怕了。
踩踩踩,沙沙沙……
秋风拂来,走在空旷的池底,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兴奋。斜阳把我们的影子拖得好长,踩着影子,踩着泥片,走过来,又走过去,我们的足迹几乎踩遍了池底,不觉腿酸,也不觉厌倦。
踩踩踩,哦,好像踩着了什么。呀!一本薄薄的杂志,黏在干硬的土里,我弯身拾起,小心翼翼地剥掉泥块,再一页一页撕开。这本过期的杂志,因为浸过池水、晒过阳光,内页的字体都已模糊,幸好封底的短诗还很清晰,我们念了几遍,立刻被它轻快的节奏吸引了:
笔是我们的枪杆
纸是我们的战场
……
在黎明的原野里
奏起胜利的乐章
……
我们似懂非懂地吟哦,然后大声地朗诵,和着沙沙的脚步,直到太阳下了山。我像征服了大池,又像拥抱了大池。啊!那种感觉是很难说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