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父亲

17.父亲

他,个子不高不矮,皮肤黝黑,40多岁的他由于常年劳作显得很瘦小,深邃的眼孔旁布满了或深或浅的皱纹,虽说岁月无声,但时间仿佛已经在他的脸上刻满了岁月的沧桑,一双松树皮一样的手在默默讲述着庄稼人的艰辛。他,上过高中,但由于受家庭条件的影响,没有去接受更高层次的教育,因此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职业,靠种田来维持一家五口的生计。从我记事起,他就没有正儿八经地休息过,总是从早忙到晚。即使在那秋收过后的冬日,他也会像往常那样忙里忙外,哪怕是碰到下雨天或是下雪天,也绝不会停下来。

那年的夏天,他躬背在山坡上,辛勤劳作,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忽然,他直起身来撑着被双手磨亮的锄头,望望远处,突然间他显得那么那么的苍老,那张经历日晒雨淋的脸皱得像久旱的老树皮一般没有一丝光泽与生机。他缓缓举起锄头,又深深地将它扎进黄土地。我站在远处看着他,看着这个伟大的人。躬背的他吃力地站起来几乎将天顶高了几尺,他望望远处,望一望他辛勤耕种的那一方方田地,抬手提起衣角抹了抹脸上的汗珠,把手伸进口袋摸索了一阵,将一袋劣质烟掏了出来,慢慢地、慢慢地卷。岁月不饶人啊,他真的老了,曾几何时,那个高大的身躯,那个为家遮风挡雨,用脊梁撑起一片屋顶的他,如今却显得那么脆弱。想到这,我泪眼模糊,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我不知道我应不应该迈出这一步,因为这一步对我来说也许意味着转折,可是对他而言却又意味着背更躬,脊梁更弯。

那年夏天,我中考失败后,一直在家干农活,浑浑噩噩地过着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眼看许多昔日的同学都陆续回到了学校,或高中,或中专,而此时的我身虽在田间,但心却似跟着同窗的书包一起飞进了美丽的校园中,但我仍告诉他,我理解目前家里的情况,我没有想去读书,因为那年,他的母亲病了。为了母亲,他多年可怜的积蓄已经所剩无几,维持这个家基本的生计成了他每天思前想后,辗转难眠的问题。中专学费的数字对他来说无疑是天文数字,尽管如此,他还是看出了我的迷茫。那晚,简单的晚饭后,我正欲拾碗,他把我叫到身旁,昏暗的灯光下,我俩中间隔着张饭桌面对面坐着。我的思绪在游移,他微垂着头,捣鼓着那袋烟,抓了几下,从袋子抽出一把烟丝,捏成一团,再撕了张有点发黄的烟纸,将烟丝慢慢地包成圆锥形,放进嘴里旋转了几圈,然后,他转向我,略带愁容地问:“林,还想不想读书啊?”我简单地回答句:“不读了,过段时间跟三哥去广东打工。”此时他正一嗒一嗒地抽着烟,沉默片刻后,他终于出声了:“读吧,我这辈子没什么本事,生了你们三兄弟,你俩哥哥初中都没毕业就要帮家里分担,现在想想如果有钱了,再送他们去读书,也晚了,我不能再耽误你啊。”说到这,他又低着头一嗒一嗒地抽。良久,他起身,拿上那支用了几年的老电筒,揣上刚卷的香烟,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门口顿了顿,然后,在门前那条坑洼不平的泥路上慢慢向前挪移。前面微弱的电筒光成了茫茫黑夜中唯一的亮光,也成了我迷途中的一盏明灯,在我模糊的视线中,渐行渐远,我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一般,愣愣地望着电筒光背后瘦小的身影,我知道,他又再次为我去借钱了……。夜已很深,隔壁房的我还听见他辗转反侧的声音,时不时传来几声咳嗽声,使我的心更揪。这一夜,我没有入眠,大脑已经让我没有了任何睡意。

清晨,我早早就起了床,许久一直没见到他,我便问母亲,母亲说他一大早就出门了,他回来时已是半晌,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原来是个粮贩。他要卖家中的谷子。那几年,谷子便宜得要命,他一直舍不得卖。可是那天,他一下子卖了几千斤,装了整整有半车。开学那天,当他把一叠厚厚的百元大钞拿到我面前时,我局促地站起来双手搓了几下衣服,像是接受神圣的使命般把那叠钱捧在手心,随后他嘱咐道:“既然去读书就要努力认真地去学,学多了是对你将来好,钱该花的要花不要太省,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家里说,别老惦家,钱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还有到那边去尽快办一张银行卡,把钱存进去……”我的头如小鸡啄米似地回应着他每一句叮咛。低头间,看着手心这一叠红红的钞票,我突然觉得是那么的沉重,突然觉得如果可以把钞票撕开里面流淌的应该是血,应该是烈日下挥洒如雨的汗,应该是那深邃的眼孔旁或深或浅的皱纹,应该是那张经历日晒雨淋像久旱的老树皮一般没有一丝光泽与生机的脸。我的视线再次模糊,泪水在眼里打转,不过这次我没有让它掉下来,我故意把头抬起,当泪水完全流回眼里的时候,我向家人辞了行,带着那叠厚厚的钞票,那份厚厚的爱,踏上驶出大山的旧板车。走时我忍不住回头望了望这片熟悉的土地,希望它能在我脑子里定格,以便在他乡想家的时候能随时翻出来温故。突然,看到了他站在远处,以固有的坚强支撑他的威严。他就那样地看着这辆车,看着我,车越开越快,我的泪水潸然而下……

现在,我明白了,他是山,我是树,山总是给予树恩惠,树不断吸取山的精华向上,山能不老吗?他是弓,而我则是待发的箭,箭搭在弓上,弓让箭腾飞,箭要飞得远,弓则要拉得满。(来源于网络,作者网络名为“不呼吸的虫子”)

【编者点评】父爱如山,厚重而坚定。与母爱相比,父爱的表达方式总是隐藏的很深,甚至以相反的方式表现出来。在一个和谐幸福的家庭中,父母总有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唱黑脸装坏人的往往是父亲扮演的角色。很多时候,父亲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对子女的爱,就连子女给家里打回电话嘘寒问暖,父亲也往往不说几句话就将话筒递给了母亲,自己在旁边默默无语。正是这样,很多人误会了自己的父亲,以为父亲不爱自己,可是大事来临时,默默为自己撑起保护伞的往往是木讷、不善表达情感的父亲。

父亲不会用语言表达爱,可日渐弯曲的肩膀,日益加深的皱纹,青筋毕露的双手都是爱啊!“人间的苦有三分,你却吃了十分”,这样的爱如何能够报答,把下辈子都加起来也不够,唯有用一句歌词表达子女的感恩:“只求下辈子,我还能做您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