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畿道巡回日记》序

（光绪四至七年间 1878年至1881年间）

天下万事万物，皆托于地。举凡山川之夷险，物产之盈虚，民生之聚散，皆与国之盛衰相关，故善为国者，莫善于治地。地如此广莫也，万事万物之傅焉者，如此其纷繁也，必非不出户庭所能周知，故善志地者，莫善于记游。古人志地之书，以《三坟》、《八索》为最古，书皆不传。传者若《禹贡》，若《山海经》，皆身所经历叙述闻见之书也。然自东汉以后，词章日盛，山水方滋，学士大夫排日纪游之作，自马第伯《封禅仪》以下，无虑数十家，类皆模范山水，雕镂词章，夸丘壑之美，穷觞咏之乐。其尤雅者，亦不过流连旧墟，考订故迹，以供名流词客之清谭耳。求如李文公之《来南录》、孙文定之《南行记》，盖不可多得也。

自余来日本，知日本士大夫喜游，天性又善属文，故所见游记最多。然大都文人习气，无益于用。顷者生田水竹以《畿道巡回日记》见示，书凡数万言，于所闻见，能见其大。其叙事质而不俚，立论庄而不腐。余乃不禁为之熟读而三叹也。日本之为国，独立大海中，生田子所未至，独二州耳，然足迹限于一隅。方今轮船、铁路，纵横交错于五大部洲，生田子苟无事，何不裹数年之粮，西穷禹域，南访交趾，至澳大利亚折而西，泛舟过印度，达麦西，经波斯，入欧罗巴中原，遍历俄、德、意、法、英诸大国，然后越大西洋，吊华盛顿之所都，寻阁龙之所辟土，复绕太平洋而归。苟以其山川、物产、民俗笔于书，必更有可观。生田子未老，且有济胜之具，其亦有意于此乎？嗟夫！余倘能屏弃百事，遍游天下，舍生田子其谁从哉！

据钱仲联辑《人境庐杂文钞》（上），《文献》第七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