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金鉴》序

（光绪五至七年间 1879年至1881年间）

日本之史，以汉文纪事者，莫善于《大日本史》，而其书实出水户藩士之手。水户藩号多贤，有青山云龙氏者，世以史学鸣。其伯子延先，继《日本史》后，为《纪事本末》一书，而史体益备。余来日本，即闻青山氏名，后得与其季子延寿交。

延寿官于史馆，平生所著述，多涉国史，与之征文考献，无能出其右者。顷复出其所著《皇朝金鉴》，索序于余。其书分类排纂，采辑古来明君良相、名儒大贤之事迹可为法鉴者，盖《世说》、《言行录》之体也。

今欧米诸国，互相往来。世之论者，好远骛博，辄惊其强盛，以为事事皆可取法，而以己国为鄙僿无足道。虽孩童妇女，亦夸拿破仑，誉华盛顿。老师宿儒，昧昧姝姝，守一先生之说者，遽斥为固陋。此其说似矣。虽然，余窃以为天下者，万国之所积而成者也。凡托居地球，无论何国，其政教风俗，皆有善有不善。吾取法于人，有可得而变革者，有不可得而变革者。其可得而变革者，轮舟也，铁道也，电信也，凡所可以务财、训农、通商、惠工者皆是也。其不可得而变革者，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凡关于伦常纲纪者皆是也。

日本立国二千馀年，风俗温良，政教纯美，嘉言懿行，不绝书于史。吾以为执万国之史以相比校，未必其遂逊于人。则以日本之史，教日本之人，俾古来固有之良，不堕于地，于世不无裨益，则亦何事他求哉？抑吾闻各国学校所以教人者，莫重于国史。米利坚立国仅百年，于地球最为新国，其学校亦以米国史为重。

圣人有言：“切问近思，理固然也。”若夫译蟹行之字，钞皮革之书，今日之日本，正不乏人，余老友青山先生固不肯为，亦不能为也。

据钱仲联辑《人境庐杂文钞》（上），《文献》第七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