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南社序

（光绪十七年十一月 1891年12月）

吾尝读《易》，离为文明之象，而其卦系于南方。考之《诗》、《书》所记，经传所载，《诗》之十五国，《春秋》之诸大国，其圣君名臣、贤士大夫，立德立言经纬天地者，大抵为北人，而圣人乃为是言者则何也？盖时会所趋，习俗递变，古今时地，日异而月迁，若今之句吴于越，周断发文身之邦，椎髻卉服之俗也，而数百年来，冠冕之盛，甲于天下。推而至于八闽、百粤，咸郁郁乎有海滨邹鲁之风。乃至粤之琼州、闽之台湾，颛颛独居大海之中，古所谓蛙黽之与处，鱼鳖之不足贪者，而魁梧耆艾、英伟磊落之士，亦出乎其中。盖天道地气，皆自北而南，而吾道亦随之而南，圣人之言，不其然欤！

南洋诸岛，自海道已通，华民流寓者甚众，远者百数十年，颇有置田园，长子孙者。大都言华言，服华服，俗华俗，豪富子弟，兼能通象寄之书，识佉卢之字，文质彬彬，可谓盛矣！夫新嘉坡一地，附近赤道，自中国视之，正当南离。吾意必有蓄道德、能文章者应运而出，而寂寂犹未之闻者，则以董率之乏人，而渐被之日尚浅也。前领事左子兴观察，究心文事，创立社课，社中文辞多斐然可观。遵宪不才，承乏此间，尤愿与诸子讲道论德，兼及中西之治法，古今之学术，窃冀数年之后，人材蔚起，有以应天文之象，储国家之用，此则区区之心，朝夕引领而企者矣。抑庄生有云：“鹏之徙于南溟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而后乃今将图南。”今故取以名吾社，二三君子其共勉之。

光绪辛卯十一月　黄遵宪叙

据钱仲联辑《人境庐杂文钞》，《文献》第七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