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园访妻

突然又迷上希腊神话，所以最近一有空就看神话。看神和神打仗，人和人打仗，神还和人打仗，打得昏天黑地，我也看得昏天黑地。当看到希腊第一勇士阿克琉斯被阿波罗打死，突然觉得一颗看书的心都灰了，就放下书，找音乐听。突然想听越剧，就打开手机里的多米音乐，听几个段子。咦，听到尹小芳唱《桑园访妻》。尹小芳的声音也太老气了，听起来和名字不相称。所以给孩子取名字千万别叫小什么，免得到老了难为情。可是她老归老，深情还在，而且情深得浑厚。尹派的唱腔就好听在这里。听她沙哑地又文绉绉地一样一样地报菜名，觉得好感动，好感动，所以一定要说几句。

越剧《何文秀》讲的故事老套到不行。说何文秀和妻子兰英一起上京赶考，路过有钱朋友家，去拜访了一下。结果可恶的有钱人看上了兰英的美貌，就设计陷害何文秀入狱，然后要强娶兰英。写到这里，顺便提醒一下，有钱的朋友我们轻易不要结交比较好。交有钱的朋友就像下雨天挨着别人的伞想躲雨，到时候非但没有避到雨，相反地，倒是脖子、背后被伞檐的水淋了个湿透，可别人还说哪天哪天为你撑伞了。大概是张爱玲阿姨说了类似的话。

不俏皮，正话说回来。说文秀只是访了一个故友，结果自己进了监狱，兰英也要被人家强娶。兰英可不是吃软饭的，她坚决逃跑。于是逃到九里桑园，并隐居于此。那边厢的何文秀呢，好人遇上好人，也被救了，他也从狱中逃了出来，可见旧时的保安工作也做得相当差。有趣的是，狱中的逃犯居然参加京试，他们那时候是不做背景调查，不查前科的，这个好。所以他考中了状元，还当了巡抚。

于是何文秀呢，微服私访，一方面要找那个陷害他的朋友报仇，另一方面寻找妻子兰英。后来探听到兰英的消息，就到桑园去访妻。他看到门户紧锁，却没有敲门。你看，人家多仔细。他搬了块石头，爬上窗台，隔窗偷看：“文秀举目向内望，只见一间小草房，小小香台朝上摆，破木交椅分两旁，三支清香炉中插，荤素菜肴桌上放。”哟，是做忌日的样子。有些什么菜呢：“第一碗白鲞红炖天堂肉，第二碗油煎鱼儿扑鼻香，第三碗香芹蘑菇炖豆腐，第四碗白菜香干炒千张，第五碗酱烧胡桃浓又浓，第六碗酱油花椒醉花生。”原来，是他的兰英正在为他做周年祭。他感动得了不得，当即唱道：“白饭一碗酒一杯，桌上筷子又一双，看起来，果然为我做三周年，感谢娘子情义长。”就这样唱完了，我却呆在那里。

这第一碗菜把我弄糊涂了，什么是白鲞，什么是天堂肉呢？然后去百度，原来白鲞是名贵海产，天堂肉呢说是东坡肉。在古时那可都算大菜。我一直对一些形式上的东西不以为然。思念一个人在心里就好，要磕头祭奠吗？但是看到兰英这么一个仪式，觉得仪式真的很有它的必要，你看，人家文秀就刚好看到了。希腊神话也是这样，凡人多杀几头牛祭拜天神，天神也会心动的，要不然天神怎么知道你有求于他呢？

更可贵的是人家兰英可没有贪图富贵，嫁什么有钱有势的人，倒是静静地躲在草堂里，时时在想念文秀。她是以为文秀死了，所以在他的忌日做几个好菜还有白米饭一碗酒一杯，以隆重的仪式思念他。这样的妻子想想都是情深意重的。而文秀呢，当了官之后，也没有做驸马，另取妻妾，倒是实实在在地满地找他的糟糠之妻，看到一桌菜还从心里谢谢兰英情意长，也是个有良心的男人。

最后当然是把坏蛋给抓起来，文秀和兰英呢，重又团圆，天上人间，良辰美眷。

所以感动啊，在我们的传统戏曲中，真善美是最清楚不过的，扬善惩恶也是铿锵有力。另外传统戏曲还有它的各种形式魅力。比如它的服装美、化妆美、舞台美、唱腔美、动作美，种种的美，种种的细节，都让人着迷。

忙碌的现代人，如果得空，不妨静下来听几句古韵，看几出古戏，张望一下古时候的古式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