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墙壁画的正义与九人体制
北墙的壁画《好政府的隐喻》(见图2)位于九人议会厅的中心位置,为三组壁画的核心,传递着壁画的核心概念——“正义”。画面左侧有一位代表正义的女神身着红袍,独坐在椅子上,头顶一保持平衡状态的天平。这位女神的形象大小仅次于画面右侧位居中央代表“锡耶纳城邦”的老者。女神上方有一行拉丁文经文——引自天主教《圣经·旧约·智慧篇》——“统治世界的人,你们应爱正义(DILIGITE IUSTITIAM QUI IUDICATIS TERRAM)”,进一步强调正义在理想政治中的重要性。

图2 北墙《好政府的隐喻》
(来源:“Frescoes of the Good and Bad Government”,http://www.wga.hu/frames-e.html?/html/l/lorenzet/ambrogio/index.html)
正义女神上方天平中的两位天使更丰富了壁画正义的内涵。左侧托盘中的红衣天使为分配正义(DISTRIBUTIVA),右侧白衣天使为交换正义(COMUTATIVA)。红衣天使下方跪着两个人,天使左手为一男子加冕,右手持剑将另一男子斩首。白衣天使则似乎在主持着一场物品交换。[12]这表明在正义原则的指导下,政治与经济生活秩序得以保证。
此外,在画面右侧中正义的形象再度出现,位于统治者最右侧上身披着红披肩与下身穿着红裙的女神上方标有“IUSTITIA”,此为拉丁文“正义”的含义。正义与节制、勇敢、智慧、宽宏与和平五位女神一同表达着对理想城邦和统治者的要求。
节制、勇敢、智慧和正义四德可上溯至柏拉图《理想国》。其中正义又是所有美德的最终目标。在柏拉图看来,一个人的正义与一个城邦的正义所需具备的条件是相同的——节制、勇敢与智慧。对于城邦,节制、勇敢和智慧分别对应着手工业者、守护者与统治者所应具备的美德。当“这三个自然阶层各自履行了它们的职务”,由此城邦便达到了正义(435b)。对于个人,其灵魂中存在相对应的三部分,勇气使得智慧发挥其作用,节制的保持防止其他意外的发生,由此个人也将达到正义(435c)。[13]
在锡耶纳,正义不仅仅是理想,更是现实。根据鲁宾斯坦分析,壁画中正义最重要的含义为将个人利益置于城邦公共利益之下。[14]锡耶纳城邦的重要官员都受到法律的约束,防止个人利益凌驾于公共利益之上。
锡耶纳九人体制开始于1287年,经过最初几年调整趋于稳定,一直持续到1355年。在将近70年的发展中,锡耶纳形成了一套以九人议会为代表的复杂而又稳定的政治体系。其中,九人议会,全称为锡耶纳城邦九位城邦人民管理者与保护者(gubernatores et difensores populi et civitatis),为锡耶纳最高权力机关,名义上享有锡耶纳城邦的立法权、行政权与司法权。
12世纪开始,锡耶纳的银行业发展壮大,锡耶纳也出现了大批知名银行家。[15]在九人议会政府执政期间,伽莱拉尼(Gallerani)、托洛梅伊(Tolomei)、萨林贝尼(Salimbeni)等家族发展壮大,不仅在城市和乡村拥有大量地产[16],而且在城邦政治生活中也发挥重要影响,形成了社会的上层阶级权贵家族(Magnate)。为了防止权贵家族把控城邦,锡耶纳法令规定“锡耶纳城的任何贵族,骑士、法官、公证人、医师都不能成为九人政权的成员”[17]。1277年,时任三十六人政府与执政官通过法令明确了一份名单(casati),锡耶纳的53个家族禁止进入主要政治机构,其后该名单被延续下来,经过修改过的名单上的家族成员禁止进入九人议会。[18]
九人议会权力很大,城邦内许多外籍官员的任命均由九人议会决定,城市议会成员、守护城内治安警卫同样由九人议会任命。此外,九人议会还负责设定税率,决定道路建设、城墙维护等城邦诸多事项。为了保证九人议会的公正,自1296年开始,九人议会成员在任职期间必须与自己的家庭分开,以避免在决策过程中制定出有利于本家族商贸业务的政策。城邦法律要求九位成员生活、工作于市政厅内,并为他们提供专门的厨师、理发师和信使,没有亲人病故等特殊情况不得外出。[19]如果违反规定私自外出,其将会被城邦罚款。
九人议会成员需要生活在市政厅内,位于二层的九人议会厅则是九位成员开会制定决策的场所。房间南侧有一扇大窗户,根据采光设计,位于北墙的壁画《好政府的隐喻》受到光照最充足,也最受人瞩目。画中正义女神上方“统治世界的人,你们应爱正义”一语,也意在提醒执掌大权的议员应当遵循正义的原则。
为防止九人议会成员个人依靠个人威望与职务便利发展自身势力,九人议会成员的亲属和商业伙伴不能同时在城邦其他机构担任要职。九人议会成员任期只有两个月,而城邦其他主要官员任期长达六个月,此外九人议会成员期满后一年内不得再次担任。
此外,九人议会成员产生的过程也体现着正义的原则。起初,九人议会政府由枢机会议与执政官举行秘密会议选举产生,1318年叛乱发生后,选举人范围进一步扩大。城市议会(the Council of the Bell)也参与到九人议会的选举中。首先,本届九人议会政府起草一份他们认为最适合成为下一届政府成员的名单,与商人行会代表一同投票进行第一轮筛选。候选人被分为十二个人一组。在执政官、平民队长与三位神父的监督下,城市议会举行匿名投票,得票数超过三分之二即为通过,通常通过该轮投票的候选人达到500人。通过第二轮筛选的候选人将被分为九人一组,最后抽签决定。[20]对于两个月更换一届的政府,这套流程未免显得有些繁复,而正是这种通过众多成员的投票筛选选出的九人议会成员才最能代表城邦多数人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