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结 语
11世纪后期，随着商业的发展，意大利以商人为领导的自治城邦纷纷从封建主手中夺取政治权力，获取独立地位，进行自我管理。如何治理好城邦、城邦发展的目标究竟是什么，成了摆在统治者面前的难题。
安布罗乔·洛伦佐蒂所作壁画就代表锡耶纳的商人阶层回答了这个问题。正如牛津大学政治学理论教授戴维·米勒所言：“要想懂得什么是政治哲学以及我们为何需要它，看看洛伦佐蒂的恢宏壁画是再好不过的方法了。”[31]他认为，壁画中所包含的好政府与坏政府对人类生活的不同影响以及政府的形式并非预定的理念，是政治学最重要的理念。
自自治城邦诞生起，其就受到罗马教廷与神圣罗马帝国争斗的影响，圭尔夫派与吉伯林派[32]斗争绵延不断，自治城邦内的不同宗族与党派的冲突混杂其间，造成自治城邦政治的动荡。九人政府时期的锡耶纳归属圭尔夫派，其内部同样产生纷争。托洛梅伊与萨林贝尼两家族长期争斗，不仅爆发严重的武装冲突，城邦议会中两大家族的成员也往往相向而行。家族间的缠斗严重影响了城邦治安，九人议会也通过洛伦佐蒂在第三幅壁画中对此进行强烈谴责，把他们破坏城市和平的行为与“坏政府”联系起来，提醒历届九人议会成员要避免贵族家族势力的无限扩张。如果继续下去，西墙《坏政府的隐喻与影响》中城市和乡村的破败将会成为现实，人们在街道上打架、士兵肆意欺侮女人，田野荒芜、植物枯萎，城邦也最终走向毁灭。
在普遍动荡的意大利诸城邦中，锡耶纳九人政府自1287年开始至1355年告终共持续了68年，属于最稳定的政权之一。[33]这与九人政府所代表的商人阶层作出的努力密不可分。
锡耶纳九人议会通过洛伦佐蒂的壁画，表达了治理城邦时统治者对公正与正义理念的追求。在壁画中，正义是好政府建立的基础，统治者应当勇敢、明智、宽宏、节制，将个人利益置于公共利益之下，使城邦处于和谐状态。正如东墙《好政府在城市与乡村的影响》描绘的那样：城市内，居民进行着各种活动，农夫正在赶牲畜，鞋匠正在制鞋，教师在讲台前授课，工人们站在塔楼顶端忙着建筑工事。在乡村，托运货物的队伍绵延在小道上，田野里人们各自务农，一片和谐与安定。这无疑是九人议会成员所期望在锡耶纳实现的景象。
保护城邦，使之处于永久的和平与正义，是九人议会议员宣誓就职时的誓词。依此，锡耶纳城邦以公平与公正为核心，设计出一套维护城邦各阶层市民利益的政治制度。聘请外城人担任名义上最高代表——执政官，重大事项由执政官召开公民大会决定，决策执行的力度与方式由大会选出的九人议会执行，执行过程中上层权贵家族也能通过枢机议会中其他职位参与其中。最终执行的效果由代表下层民众的平民队长进行反馈。正是这种相对完善的制度使得锡耶纳获得了较长时间的稳定。锡耶纳的政治制度与统治策略是彼时意大利诸城邦的缩影，代表了欧洲中世纪从封建主手中获取独立的自治城邦在富有商人阶层的主导下进行自我管理的努力，而这也是研究锡耶纳自治城邦历史的意义所在。
作者单位：清华大学
【注释】
[1]弗朗索瓦·梅南著，傅亮译：《文艺复兴的序幕：12—14世纪意大利城市的教育与文化》，《首都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4期，第28页。
[2]拉丁原文与英文翻译见Randolph Starn．The Republican Regime of the“Room of Peace”in Siena，1380－1340．Representations，1987，18（1），p．7．
[3]Philip Jones．The Italian City－State：From Commune to Signoria．Clarendon Press，1997，pp．192－193．
[4]Joachim Poeschke．Italian Frescoes：The Age of Giotto．Abbeville Press，2005．
[5]Roxann Prazniak．Siena on the Silk Roads：Ambrogio Lorenzetti and the Mongol Global Century，1250－1350．Journal of World History，2010，21（2），pp．177－217．
[6]Nicolai Rubinstein．Political Ideas In Sienese Art：The Frescoes by Ambrogio Lorenzetti and Taddeo di Bartolo in the Palazzo Pubblico．Journal of the Warburg and Courtauld Institutes，1958，21（3／4），pp．183－184．
[7]Quentin Skinner．Legal Symbolism in the Early－Renaissance Art：Ambrogio Lorenzetti's Frescoes in Siena．Cambrian Law Review，1994，25（9），pp．11－13．
[8]Randolph Starn．The Republican Regime of the“Room of Peace”in Siena，1380－1340．Representations，1987，18（1），pp．1－32．
[9]Uta Feldges－Henning．The Pictorial Programme of the Sala della Pace：A New Interpretation．Journal of the Warburg and Courtauld Institutes，1972，35，pp．145－162．
[10]江婉绫：《中世纪末期的城市与艺术——西耶那市政厅九人议会室壁画》，《议艺份子》，2009年第12期，第107－130页。
[11]韩伟华：《锡耶纳市政厅壁画里的中世纪城市共和国政治理念》，《文艺研究》，2016年第9期，第16－27页。
[12]壁画中白衣天使的动作和所持物品因壁画损毁而不能清晰辨别。学者争论大多聚焦于红衣天使斩首这一动作，为了维护正义是否需要惩罚性手段？参见Nicolai Rubinstein．Political Ideas In Sienese Art：The Frescoes by Ambrogio Lorenzetti and Taddeo di Bartolo in the Palazzo Pubblico．Journal of the Warburg and Courtauld Institutes，1958，21（3／4），pp．182－183．和Quentin Skinner．Legal Symbolism in the Early－Renaissance Art：Ambrogio Lorenzetti’s Frescoes in Siena．Cambrian Law Review，1994，25（9），p．18．
[13]［古希腊］柏拉图著，谢善元译：《理想国》，译林出版社，2016年，第212页。
[14]Nicolai Rubinstein．Political Ideas In Sienese Art：The Frescoes by Ambrogio Lorenzetti and Taddeo di Bartolo in the Palazzo Pubblico．Journal of the Warburg and Courtauld Institutes，1958，21（3／4），p．179．
[15]教皇从12世纪末向神职人员征税，所需远程汇兑的任务由意大利银行承担，托斯卡纳地区的银行家尤其受益，这其中佛罗伦萨、锡耶纳与卢卡三座城市又尤为突出，其商业组织也遍布欧洲。参见Philip Jones．The Italian City－State：From Commune to Signoria．Clarendon Press，1997，pp．192－193．
[16]到了14世纪20年代，2%的锡耶纳家族拥有三分之一的城乡地产，伽莱拉尼（Gallerani）、托洛梅伊（Tolomei）、萨林贝尼（Salimbeni）、马尔沃尔蒂（Malavolti）四大家族持有20%的地产财富。参见Giuliano Pinto．“Honour”and“Profit”：Landed Property and Trade in Medieval Siena．in Trevor Dean，Chris Wickham．City and Countryside in Late Medieval and Renaissance Italy：Essays Presented to Philip Jones．The Hambledon Press，1990，pp．85－87．
[17]Ferdinand Schevill．Siena：The Story of a Medieval Commune．Harper ＆Row，1964，p．196．
[18]Daniel Waley．Siena and the Sienese in the Thirteenth Century．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1，pp．77－79．
[19]William M．Bowsky．A Medieval Italian Commune：Siena under the Nine，1287－1355．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1，p．57．
[20]William．M．Bowsky．A Medieval Italian Commune：Siena under the Nine，1287－1355．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81，p．60．
[21]江婉绫：《中世纪末期的城市与艺术——西耶那市政厅九人议会室壁画》，《议艺份子》，2009年第12期，第122页。
[22]［意］但丁著，王维克译：《神曲》，上海文艺出版社，2014年，第114页。
[23]Trevor Dean．Marriage and Mutilation：Vendetta in Late Medieval Italy．Past and Present，1997，157，p．4．
[24]Jacob Burckhardt．The Civilization of the Renaissance in Italy．Trans．S．G．C．Middlemore，1955，p．265．
[25]Vendetta in Fourteenth－Century Siena（1321－1346）．Translated from Latin by Trevor Don in K．L．Jansen，J．Drell，F．Andrews．Medieval Italy：Texts in Translation．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2009，p．132．
[26]Vendetta in Fourteenth－Century Siena（1321－1346）．Translated from Latin by Trevor Don in K．L．Jansen，J．Drell，F．Andrews．Medieval Italy：Texts in Translation．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2009，p．132．
[27]Vendetta in Fourteenth－Century Siena（1321－1346）．Translated from Latin by Trevor Don in K．L．Jansen，J．Drell，F．Andrews．Medieval Italy：Texts in Translation．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2009，pp．132－133．
[28]William M．Bowsky．The Medieval Commune and Internal Violence：Police Power and Public Safety in Siena，1287－1355．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1967，73（1），p．13．
[29]意大利语原文见Randolph Starn．The Republican Regime of the“Room of Peace”in Siena，1380－1340．Representations，1987，18（1），p．7．
[30]黑白两色条纹在锡耶纳城市建筑的装饰中十分常见，这源于锡耶纳建城神话。传说罗马人祖先罗慕路斯（Romulus）与雷穆斯（Remus）创建了罗马城。罗慕路斯因土地纷争将雷穆斯杀害，雷穆斯两个儿子分别骑着一匹白马与一匹黑马逃亡到北方，创建了锡耶纳。锡耶纳名字来源于雷穆斯长子塞纽斯（Senius）。
[31]［英］戴维·米勒著，李里峰译：《政治哲学与幸福根基》，译林出版社，2013年，第2页。
[32]圭尔夫派为亲教皇派，吉伯林派为亲皇帝派。
[33]在考虑政权稳定性时，还需要考虑1348年黑死病爆发对欧洲各地区政治稳定造成的极大负面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