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其乐无穷

第二节 其乐无穷

我这个人,工作归工作,娱乐归娱乐。我绝不把工作带回家去,并且在娱乐的时候也绝不谈工作,当然痛饮之余高谈天下则又另当别论,那不是工作。

我的娱乐享受的学问是师传于父亲的,他不仅爱玩,而且也会玩。父亲上了年纪之后,更是闲闷得慌,每天只盼着我早点回家,因为那时我调到了八幡制铁所设在东京木挽町的代表处工作。他不仅带我去玩也带我的朋友们同去。他的哲学是娱乐就应乐,若觉苦则不可。他反对借钱娱乐,总是告诉我要花自己的钱去玩,并且要充分发挥每个铜板的价格,要玩够了本儿,否则就是瞎花钱就是浪费。

父亲出去玩的时候,只要是付了两钟头的钱就必得玩足两个钟头。两个钟头里,他能把他所会的各路长歌小曲都唱个遍,曲子的顺序似乎也是定好了的,很少颠倒。我耳濡目染,也都学会了。

我正式开始学“长歌”是在1930年,当时日本的第一“长歌”名人松永和风的首席弟子松永和幸在日本桥附近开班传艺,我曾和后来当过三井物产公司五金部主任的伊势田及父亲一起去听课,只是没能坚持下来,也就学了两年多,而且我嗓子不好,拔不高,所以总没能学出来。

战争结束后,钢铁批发站森冈商店的少东家森冈秀三郎曾带我到著名的曲书常磐津流派的掌门人文字兵卫二世那里去过一次,并当面唱曲请他指教,时间大约是1951年。也正是从那时起,我对唱曲说书上了瘾。

一开始,文字兵卫费了好大劲总算教会我一曲“将门”。1955年我患肺病,休养9个月,文字兵卫为表示慰问,专门唱了43段曲并给我制了磁带。我还跟文字兵卫学唱过小曲儿,学了两年多后,又拜了当时小曲儿界长老吉村大师为师,吉村大师也曾在我患病期间专为我录制了他唱的300首小曲儿。

这些磁带,可以说我在养病期间每一曲都听过不下100次,并都暗暗记住了,因为医生禁止我出声。这一段的“集训”,使我很有长进,至今仍可以熟练地唱出180曲。

我是靠磁带学会的唱曲,可当时的艺人学艺却很少有用得上磁带的,他们大都靠从师傅那里偷着学。所以当时文字兵卫的磁带除了我手头上有恐怕没有第二盘了,应该说我正好赶上了好时候,或者说病得很是时候。现在我仍视这些磁带为珍宝,出国旅行时总要带上它,并且一有时间就听上几曲。

我真正花时间练过的,就是这两种曲子,上岁数后我曾打算再学上五曲“清元调”,并请名家录了磁带,可惜自从去年8月起我的右腿不能动了,声音也放不开了,终于没能完成这一学习计划,真是莫大的遗憾。

我其他的嗜好是围棋、麻将、高尔夫球。我的高尔夫球的水平远不如我唱曲儿的水平高。我开始学打高尔夫球大概是在1930年,那时,我很有些自我欣赏,认为自己是打高尔夫球的天才,于是在东京霞关高尔夫球场竟要求从负十八球开始,一年半打完满分,只是越打越不行,一年半的计划当然也没能实现。球技不高的主要原因是我师傅的教法不当。师傅是益子中郎,哪怕我说了不愿跟他学,他也非教不可,什么双脚的位置啦,什么足部肌肉转动的位置啦,必须和他的打法完全一致,搞得我全身紧张,到头来连球都击不出去,真是哭笑不得。如果要给这位“老师”留面子尽师生之道的话,高尔夫球可就别想学出来。

昭和初年(1925年前后)高尔夫球在日本极为盛行,每逢周末,池袋车站就发高尔夫球专车,站长甚至亲自到站台上敬礼为专车送行。战争期间,不好意思再公开出入高尔夫球场,人们就用包袱皮把球具包起来悄悄钻进高尔夫球场去。我们公司的销售第二课课长森田当时说打高尔夫球的人都是国贼,但我们的顶头上司铃木课长酷爱打高尔夫球,所以我们在战时也就得以继续这项运动。

最近,我当是了鹰之台乡村高尔夫球俱乐部的理事,所以常在那儿打球。1983年12月10日,我曾在那里的第十三号洞穴一杆进了一个球,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当然不是技术好而是运气好。

除去高尔大球外我还酷爱打麻将。过去我这样的牌迷被称做业余选手,一场高尔夫球下来不是先去洗澡而是先坐到麻将牌桌前去。我打牌打得最上痛的是战争期间,牌友大都是神户制铁所的捕本、日本商工会议所的掘内和从日本制铁公司调回商卫省的波江野。捕本的家在柳桥川边,临着河不怕吵着左邻右舍,所以我们常聚到他家打牌,空袭实行灯火管制时,我们经常点着蜡烛玩一个通宵。

我的牌技并不高明,打麻将不能只认眼前的得分,这东西无非是个赌,原本靠运气,除去这一因素,会打的人不过是善于判断对手的情况,于是有了胜否之分。我的牌技远没有到这一步,所以很是死心眼儿,每出手张牌,都想把前因后果弄明白。

我还是日本麻将联盟的总裁,曾和我一起随吉村大师学习小曲儿的师兄弟手家是麻将联盟的理事长。麻将联盟的人曾对我说:“自从菊池宽任联盟总裁以来,历届总裁总是请《文艺春秋》杂志社总经理出任,但他们现任的总经理根本不打麻将,请个根本不沾麻将边的人做麻将总裁实在说不过去,因此请您务必出马。”这样,我才答应当这个总裁。不过,总裁的工作是再简单不过的,就是每年正月在钢铁会馆的全国麻将大赛结束后,向前三名发奖品,仅此而已。

总裁的头衔我共有两个,另一个则是日本棋院给的。我后悔为什么不在高中时就开始学围棋,我真正开始接触围棋,是在我进了八幡制铁所后调到东京来工作的时候。我的启蒙老师是山本,是位四段棋手。当时的日本棋院总裁是津岛寿一,津岛曾任过大藏大臣。我和津岛下了一盘,之后棋院就封我为二段,这是我第一次拿到段位。

在政界,要数鸠山一郎最喜欢下棋,社会上甚至风传他和永野护等人有个叫“棋会”的团体。

我最头疼的是和素不相识的人对弈,可以说一年到头总是和新日铁公司的冈田仪一下棋……我在麻将桌上的对手也总是固定的几个人。我喜欢和彼此对心思的人一起打牌下棋,很少跳出自己的圈子向别人挑战。

我至今仍然认为围棋这东西,就必须先多少死记几招,然后才能求人作陪,我不愿与不认识的人下棋也是怕对不起人家拿出的功夫。

现在的人们总是追求一些有限的物质,小汽车啦,三间一套的房子啦。今后的时代将是给人以充分的闲暇时间的时代,所以一些既不花钱又可消磨时间的娱乐是再合适不过的。麻将、围棋、高尔夫球和弹唱词曲都有着无限的天地,不会让人感到够了,因此给人以无穷的乐趣。我切身感到,人活在世上就应该去追求那些无穷无尽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