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王定国所藏烟江叠嶂图①
江上愁心千叠山，浮空积翠如云烟②。
山耶云耶远莫知，烟空云散山依然。
但见两崖苍苍暗绝谷，中有百道飞来泉。
萦林络石隐复见，下赴谷口为奔川。
川平山开林麓断，小桥野店依山前。
行人稍度乔木外，渔舟一叶江吞天。
使君何从得此本，点缀毫末分清妍。
不知人间何处有此境，径欲往买二顷田③。
君不见武昌樊口幽绝处，东坡先生留五年④。
春风摇江天漠漠，暮云卷雨山娟娟⑤。
丹枫翻鸦伴水宿，长松落雪惊醉眠⑥。
桃花流水在人世，武陵岂必皆神仙⑦。
江山清空我尘土，虽有去路寻无缘⑧。
还君此画三叹息，山中故人应有招我归来篇⑨。
①王定国，名巩，大名（今河北大名）人。题下原注：“王晋卿画。”王诜，字晋卿，太原人，尚宋英宗女蜀国公主。北宋有名画家，师法唐代画家李成，善金碧山水，亦能作淡墨平远小景。此诗宋哲宗元祐三年（1088）作，时东坡在京任翰林学士知制诰。时年五十二岁。
②江上愁心，唐张说有《江上愁心赋》，此用其词语。
③二顷田，苏秦尝言：“且使我有雒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见《史记·苏秦列传》。苏秦意谓使其当年有二顷田得以营生，就不致于奔走天下以求官职。诗借用其词，亦暗含有使我有二顷田就不致奔走天下倾轧官场之意。——以上十六句正面写王定国所藏烟江叠嶂图。
④武昌，今湖北鄂州。樊口，在鄂城西。鄂城与黄州隔江相对。留五年，东坡于元丰二年（1079）十二月贬黄州团练副使，明年正月到黄州，元丰七年（1084）四月移汝州，凡五年。
⑤漠漠，旷远貌。娟娟，秀美貌。
⑥丹枫翻鸦，形容枫叶翻动。长松落雪，形容松花飞落。——“君不见”以下六句回忆武昌樊口幽绝处，以实地作为烟江叠嶂图的陪衬。
⑦“桃花”二句，用陶渊明桃花源故事。
⑧“江山”二句，言江山清空如仙境，而我乃尘土凡人，虽有去路而寻访无缘。
⑨“山中故人”句，楚辞淮南小山有《招隐士》辞，然是招隐士出来，此借用其词，谓招我归隐。——末六句以感慨作结。“还君此画”句收结到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