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一

序 一

历史上,有三个人让我感动。一个是竹林七贤中的刘伶,一个是隋代大音乐家万宝常,一个是中唐诗人李贺。为什么呢?因为他们的“真”。刘伶是真的为酒而生,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万宝常是真的为音乐而生,音乐之外的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李贺是真的为诗而生,他的母亲说他作诗是要把心呕出来才算完。

李盾就是这一类人,他真的是为音乐剧而生。三宝说,李盾要是正常就不正常了。正是从“真”的层面,说出了他对音乐剧痴迷的常态。为音乐剧而歌哭,为音乐剧而疯魔。

中国音乐剧的起点,是在20世纪的90年代,标志性的作品,是李盾的《白蛇传》。这部音乐剧的意义,不仅仅在于首演的成功,还在于宣告中国开启了自己的音乐剧时代。

此后的二十多年间,李盾的《蝶》《西施》《爱上邓丽君》《王牌游戏》《妈妈再爱我一次》《啊!鼓岭》《酒干倘卖无》《重生》叠相绽放。而这些作品也引领着一大批原创音乐剧,走出了一个略带稚嫩而生机无限的中国方阵。

李盾的交游极广,有玩艺术的、有挣大钱的、有当大官儿的。但是,开谈不说音乐剧,顶多吃吃聊聊,就一定没有下一次了。因为在他的生命排序里,音乐剧永远在第一位。

记得有一次我和他约好了在韩国见面,他比我迟半天到,是从新西兰飞来。韩国的事儿一了,立即飞回新西兰。几十个小时的长程往返,掐着时间,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就是因为这边是音乐剧的事,不能爽约;那边有一个老人,要许给他一块地,跟他一起做音乐剧。

这就是李盾,谈成谈不成是“成事在天”,但只要是音乐剧的事儿,他必得妥妥地尽了人事才行。所以,无论你在哪儿,只要说见面聊聊音乐剧,他几乎会用一种让你吃惊的速度出现在你的面前。

那年,他带着他的团队在福州演出《妈妈再爱我一次》,我去福州会他,跟他谈起我刚写好的一个音乐剧剧本,他急切地问,什么题材?我说,《金瓶梅》。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一把抓住我说:“你能不能一句话说说是个什么故事?”我一字一顿地说:“错位的爱恨情仇。”他激动得头往后一仰,“咚”地一下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柱子上。

几天后,他迫不及待地拉着作曲家金培达,追我到北京,在中国大饭店咖啡厅的一个僻静的角落,听我读剧本。那天,是那年的最后一天,离座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第一天的早晨了。

之后的很多年,只要说起这些事儿,我俩总会相视大笑,眼前浮现的,自然是那重重的一磕,和那个“一夜连双岁”的不眠之夜。

我有两部音乐剧的剧本在李盾的手上,一部是《金瓶梅》,一部是《红楼梦》。我俩有一个约定,要把这两部音乐剧做成一个划时代的作品。百老汇的音乐剧代表了昨天的辉煌,而这两部剧必须超越昨天,制作成为今天的精品典范。所以,我们一起去纽约,一起去日本,一起去韩国,一起去澳门地区,寻找志同道合的艺术家,组建世界第一流的创作团队;寻找能够常年驻场演出的专属剧场,容得李盾“撒一回野”;寻找能够共同造梦的战略投资人,真正玩儿一把“高投入高产出”的音乐剧。

一天的夜里,接到他的电话,又哭又笑。什么事儿呢?那天是少有的坏天气,狂风暴雨,他在天上飞。飞机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随时都有可能碎了。整飞机的人随着颠簸和失重,惊恐地喊叫。他却只想着一件事,不行!《金瓶梅》还没做成呢!不能就这么完了!就这么念叨着,飞机安全落地了。他在电话里跟我大喊:“先生!这不是天意吗?”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李盾流泪的时候很多。他不是为寻常的悲欢离合动情,而是为了音乐剧。如果故事使他感动,无论是二三好友的促谈之时,还是大小剧场的稠人广座之中,他都会流泪。我曾经给他讲过一个“金缕曲”的故事,是顾贞观、纳兰性德和吴汉槎三个男人间的“义”字的故事。他流泪了,说这是太好的音乐剧题材了。后来,每有朋友聚会,他都希望大家一起听这个故事。于是,我应他之请,大概讲了不下十次,每次他都听得泪流满面。所以,我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故事写成音乐剧,就是为了李盾。为了他的泪,为了他的真。

李盾的成就,有目共睹。李盾的梦想,都会实现。我祝福他!

周 岭

著名红学家

87版《红楼梦》编剧

于中国香港旅次

2021年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