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题电影与《盗梦空间》
课前思考：
1.试分析《盗梦空间》中非线性叙事的相关元素？
2.你还看过哪些在叙事风格上跟《盗梦空间》类似的电影？请谈谈这一类型影片的相同之处。
3.你认为谜题电影和悬疑片有何异同点？请简单进行分析。
4.为什么看起来如此“烧脑”的谜题电影获得了观众们巨大的喜爱？请谈谈你的看法。
一、谜题电影
20世纪90年代，谜题电影因其非线性的叙事形式、抽象的主题表达，以及颇具现代性的整体风格，而迅速受到国际专业电影人士的关注。这种特别的叙事方式、主题选择和风格呈现，明显有别于传统的好莱坞线性叙事，日渐成为一种新兴的电影类型，收获了大批影迷。谜题电影的经典代表作品《记忆碎片》、《普通嫌疑犯》（The Usual Suspects，1995）、《灵异第六感》（The Sixth Sense，1999）、《盗梦空间》、《太阳照常升起》、《少年派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2012）等一直被观众所津津乐道，克里斯托弗·诺兰、大卫·芬奇（David Fincher）、姜文、李安等导演也因此收获了巨大的声誉。
大卫·波德维尔（David Bordwell）在《好莱坞的叙事方法》（The Way Hollywood Tells It：Story and Style in Modern Movies，2009）中说：“《记忆碎片》被认为是一部‘谜题电影’，这个类别在近年来的出现进一步证明了新好莱坞在错综复杂的叙述方法上的全盛，评论者似乎会在相当宽泛的幅面上使用这个概念，只要一部电影要求我们讨论‘到底发生了什么’，回想银幕上呈现了什么或者重新观看一遍，搜寻重要启示的线索所在之时，都会援引它……故事世界被呈现为稳定的客观存在，只是在我们对它的认知中存在着裂隙。叙述保留了信息，常常并不按照它所预示的那样去做”。[6]简而言之，谜题电影即一种在叙事层面具有“谜面谜底”的超现实类型电影，其叙事结构建立在把“谜底”作为影片悬念的基础设定上，其创作的过程如同设置谜题的过程，编剧和导演有意识地在叙述上进行编码，以此来吸引观众积极参与故事的发展。在观影过程中，观众根据自己的认知和主观感受，自动地加入影片的“解谜”过程，即对主题和关键情节进行“解码”。借由某种叙事技巧，影片在一些关键节点常常会留下某种“召唤结构”和“空白点”，调动观众自动地去填补影片中的叙事空白，理顺故事的叙事逻辑，也因此加深了观众的沉浸感。
与传统叙事电影所不同的是，谜题电影呈现出来的世界大多是不确定的、充满了矛盾，观众的理解和解构往往是整部电影的最后一块拼图，不同的拼贴方式会解读出不同的故事内容。这也决定了谜题电影的叙事结构大多是非线性的，在充满不确定性和矛盾的叙事中折投射出真实世界的多义性和歧义感。例如2019年在北京国际电影节上展出的陈建斌导演的影片《第十一回》中，导演多次使用A面和B面的对照结构以及荒诞的人物对话，让故事显得扑朔迷离，同时也引发了观众对于“什么是真实”的思考。
二、影片概况
（一）基本信息
《盗梦空间》是由克里斯托弗·诺兰（Christopher Nolan）执导，由华纳兄弟影片公司主要制作和发行，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Leonardo DiCaprio）、约瑟夫·高登（Joseph Gordon-Levitt）等主演的美国科幻动作电影。影片于2010年上映，在全球收获了8.3亿美元的高票房。2011年《盗梦空间》共斩获15项大奖，被提名15次，包括第83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摄影、最佳音响效果、最佳视觉效果、最佳音效剪辑四项大奖，以及最佳艺术指导、最佳原创剧本、最佳原创配乐、最佳影片四项提名；第37届土星奖中，该片被评为最佳科幻电影、最佳导演、最佳编剧、最佳特效等。
《盗梦空间》的影片剧情游走于梦境与现实之间，被定义为“发生在意识结构内的当代动作科幻片”。凭借烧脑的设定、对梦的大胆解读以及导演超凡的叙事技巧，成了当年风靡全球的大片，直至今天仍然为人津津乐道，观众的喜爱度和讨论度居高不下，IMDb评分高达9.1 分（182，550人评价），豆瓣评分更有9.3分（1，710，459人评价）。
作为好莱坞最炙手可热的导演之一，诺兰的影片中不乏科幻感强烈、末世荒凉感十足的镜头，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激烈枪战和打斗戏，以及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悬疑烧脑设定。西方电影评论常常将他与另一位殿堂级英国导演阿尔佛雷德·希区柯克（Alfred Hitchcock）相提并论，两者都以凶杀悬疑电影蜚声影坛，影片中的诡谲场面和精巧构思令人叫绝。
（二）故事梗概
《盗梦空间》的故事本身可概括为一个简单的偷盗故事，男主角道姆·柯布是一位职业盗梦者，能够潜入别人的梦里盗取信息，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却存在着一个解不开的情结，经常阻碍他在梦中的行动。那是关于他亡妻梅尔的记忆。梅尔由于柯布的缘故，分不清梦境与现实而陷入了某种精神错乱之中，导致最后自杀身亡。柯布也被指控杀害妻子，被迫离开孩子流亡海外，以盗梦为生。在一次针对能源大亨斋藤的盗梦任务中，柯布的团队被识破并被斋藤要挟。斋藤以消除柯布的罪名为条件，让柯布执行针对其竞争对手的特殊盗梦任务——不是简单的盗取想法，而是要在梦中对目标人物、斋藤竞争对手的唯一继承人罗伯特·费舍尔进行想法植入。柯布归家心切，答应了斋藤的要求，并同自己的老搭档亚瑟重新组织团队，还吸收了三名新的成员：梦境设计师阿丽瑞德妮、药剂师尤瑟夫和梦境演员伊姆斯。
经过详细而周密的计划，盗梦团队最终决定在世界最长航班上对目标人物费舍尔下手。任务中有数层梦境，盗梦队员在层层深入梦境的同时，还要对抗由费舍尔的潜意识化成的武装军队。最后，柯布克服了潜意识中相关其妻子的心理障碍，坚强地度过了永远迷失在梦里的风险，并从潜意识的边缘救出了已经迷失的斋藤。柯布和团队一起惊险地完成了植入任务，醒来回到航班上，斋藤承诺兑现诺言让柯布回家和两个孩子团聚。然而，影片结尾处，观众看到的是陀螺还在旋转。或许那温馨团聚的一幕依然发生在梦中，柯布从未醒来。
二、《盗梦空间》的迷宫叙事
（一）谜一样的故事
《盗梦空间》一经上映就风靡全球，引发了影迷们的热烈讨论，经久不衰。观众热议的焦点主要集中在影片多重梦境的设定以及开放式的结局，这既是故事的精彩所在，也是影片创作者设计谜题的关键。影片呈现了五层梦境，最后一层为迷失域。每进入更深一层，梦境中的世界会更加离奇和不稳定。在影片的设定中，做梦的人进入第一层和第二层梦境都比较简单，要进入第三层和第四层梦境则需要特效药，到了第五层迷失域，梦中人被分主动进入和被动进入两类，主动进入梦境的人能够分清楚现实与梦境，但在第四层梦境中死亡的人会被动进入迷失域，他们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即便最终醒来也有可能留下后遗症。
与此同时，每一层梦境中的时间流速不一样，五层梦境也就带来了五层时间层级，出现了五条时间线索。在不同的时间线索和梦中梦里，不同层次的梦交替出现，导致多条时间线交织，使观众也陷入了时空交错的梦幻之中。影片共呈现了故事人物的五次做梦：第一次是柯布进入日本人斋藤的梦里，盗梦失败；第二次是柯布的盗梦团队进入遗产继承人费舍尔的梦中，为他植入观念；第三次是柯布与妻子梅尔一起做的梦；第四次和第五次的梦都是梦境设计师阿丽瑞德妮所体验的梦中世界，在其中她发现了柯布的秘密。
故事本身并不复杂，剥去梦境的重重嵌套，剩下的其实只是一个“奥德赛归家”的故事。影片中，柯布因妻子自杀而被通缉、回不了家。日本人斋藤以能够让柯布回家为筹码，让他帮助自己在竞争对手继承人的梦中植入意念。在经历了一系列的阻碍挑战之后，柯布解开了心结，最后成功回家。这完全符合经典的“一个有缺陷的英雄踏上‘寻找’的艰辛路途，备受阻挠和考验，最终在寻觅答案的过程中找到自我”的故事模型。影片之所以具有谜题色彩，除了迷宫般的梦境设计，更关键的则是在于通过第三个梦（即柯布与妻子梅尔做的梦）而展开的谜题般故事，这里也暗藏了影片的另一条叙事线索：柯布和妻子梅尔曾在梦中一起共度了50年，柯布希望从梦中醒来，而妻子沉溺于梦境，甚至将记忆封存，认为梦境就是现实。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柯布只能选择给妻子植入“一切都是梦境”的意念。但当两人从梦境回到现实生活之后，妻子仍旧认为真实世界是梦境而选择了自杀。妻子的死亡让柯布产生了强烈的负罪感，这种负罪感使得他在造梦的过程中时常受到死去妻子的阻碍。陀螺图腾的设定，是影片最后设置的谜题：现实世界中陀螺会停止，梦境中的陀螺则会一直旋转。然而，影片自始至终都未揭晓谜底。陀螺是柯布的图腾还是妻子梅尔的图腾？柯布实际上的图腾是手上的戒指还是陀螺？妻子和柯布哪一个才是留在梦境中的人？最后柯布是否从迷失域中醒了过来？对这一谜题的讨论，自电影上映到现在，仍旧如片中的陀螺一般，未曾停止。
（二）谜一般的叙事结构
从故事内容来看，《盗梦空间》依然延续好莱坞大片的常规套路，具有情感片、动作片、枪战片的多重视感。但在情节、叙事视点和叙事结构上，影片则呈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繁复庞杂。由于主题是“梦境”，电影主要展现的是主人公如何潜入他人梦境并窃取机密。《盗梦空间》采用的是纯客观叙事的方法，即第三人称叙事，能充分地展现客观生活以及客观事件发生的全过程。但故事的展开并不是单线的。诺兰为柯布预设的和其妻子的故事是另一条重要的叙述线索，在该故事线中，他采用的是以柯布为第一人称的限制叙事视角。这种主客观多方位的叙事手法，使影片在叙述视点上转换杂糅，增强了故事的张力。
在叙事结构和情节排布上，影片的故事是一种主系统与子系统的嵌套模式。整个故事的主系统是“柯布完成斋藤植入梦境的任务”，“每一层梦境”则是多个子系统。在主系统中，影片采用的是便于观众理解的因果式线性叙事结构：开端情节“柯布盗取斋藤梦境失败”是推动整个电影发展的诱因，导致了斋藤雇用柯布去开展下一个梦境，顺藤摸瓜式地展开了故事情节。随着新任务的发展，故事线条逐渐清晰，盗梦团队的组建以及各类人物的参与都和整项任务密切相关，每一个事件都具有明显的目的性，情节逻辑严密、环环相扣。而在“每一层梦境”的子系统中，导演采用的则是“回环式套层”的叙事结构，以多层叙事链为叙事动力，在时间方向上回环往复，在一定程度上突显叙述方式，淡化了时间和情节转变的过程。在柯布展开“植入意念的盗梦行动”部分，故事中一共呈现了四层梦境，每一层梦境都从上一层梦境展开并深入，最后通过外部的刺激回到上一层梦境中。每一层梦境又都是下一层梦境的驱动因素，次级梦境则是上一层梦境中任务得以成功完成的保证（图2-7）。
图2-7 《盗梦空间》中梦境的多层结构
在整体的叙事风格上，《盗梦空间》打破了时间的固定性，通过改变时间流速和空间设定，运用夸张的场景运动设计，突破了传统的线性叙事结构和叙事视点，通过多视点多结构的糅合，为观众带来了一场奇妙诡谲的视听盛宴。影片兼顾了艺术性和商业性，其叙事仿佛游戏世界中的关卡一样，关关递进又风格迥异，同时给予了观众更多的自主性和思考空间，由此吸引了一批又一批的忠实粉丝，也为同类型的电影树立了典范。
三、台词赏析
（00：02′46″-00：03′22″）
Cobb：What's the most resilient parasite？An Idea. A single idea from the human mind can build cities. An idea can transform the world and rewrite all the rules. Which is why I have to steal it。
柯布：最具有可塑性的寄生生物是什么？是人的想法。人类一个简单的念头可以创造城市。一个念头可以改变世界重写一切游戏规则。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从梦中把它盗取出来。
（00：27′00″-00：27′17″）
Cobb：Our dreams，they feel real while we're in them，right？It's only when we wake up that we realize how things are actually strange. Let me ask you a question，you，you never really remember the beginning of a dream do you？You always wind up right in the middle of what's going on。
柯布：我们做梦的时候，梦境是真实的，对不对？只有到醒来的时候才会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我问你，你从来都不记得梦从何而起是不是？你总是直接从梦中醒过来。
（00：32′50″-00：32′54″）
Cobb：Never recreate places from your memory. Always imagine new places！
柯布：不要根据记忆重塑梦境。统统想象出全新的场景。
（00：57′55″-00：58′15″）
Cobb：The moment's passed. Whatever I do I can't change this moment. I'm about to call out to them. They run away. If I'm ever going to see their faces I've gotta get back home. The real world。
柯布：那个时刻我没有把握住。无论我做什么我都不能挽回。我想要呼唤他们，他们却恰好跑开了。如果我再见到他们的脸庞，我就只能回家去。回到真实的世界。
（00：59′30″-00：59′53″）
Mal：You're waiting for a train，a train that will take you far away. You know where you hope this train will take you，but you can't be sure. But it doesn't matter - because we'll be together。
梅尔：你等着一辆火车，它会把你带到远方。你明白自己希望火车把你带到哪儿，不过你也心存犹豫。但这一切都没有关系——因为我们将在一起。
（01：24′00″-01：24′05″）
Eames：You mustn't be afraid to dream a little bigger，darling！
伊姆斯：亲爱的，既然是做梦，就干脆做大点！
（02：07′40″-02：08′30″）
Cobb：I can't stay with her anymore because she doesn't exist. I wish. I wish more than anything. But I can't imagine you with all your complexity，all you perfection，all your imperfection. Look at you. You are just a shade of my real wife. You're the best I can do；but I'm sorry，you are just not good enough。
柯布：她不是真实存在的，我不能和她待在一起。我也想，我比什么都想，但我想象不出你的复杂情绪、你的种种完美和不完美。看看吧，你只是我妻子的一个影子。你只是我竭尽全力能创造出来的而已，但是很遗憾，你远远比不上真实的她。
课后思考：
1.请欣赏2006年宁浩导演的黑色喜剧电影《疯狂的石头》，结合非线性叙事的有关叙事技巧尝试对影片的叙事结构进行分析。
2.千禧年以来中国电影市场持续攀升、令人瞩目，但国产电影与观众期许之间仍有相当差距。愈来愈多的人说，中国并不缺乏好故事，但是缺乏讲好故事的能力。请从“讲一个好故事”和“讲好一个故事”的角度的分别谈谈你对这个问题的看法。
参考文献：
［1］游飞.电影叙事结构：线性与逻辑［J］.北京电影学院学报，2010，4（02）：75-81.
［2］黄也平，彭佳琪.电影多重叙事的边界［J］.学习与探索，2021，4（02）：161-166.
［3］陈建宪.元故事的构拟与激活——从民间叙事法则到“好莱坞圣经”［J］.华中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9，58（02）：91-96.
［4］闻华.诺兰电影非线性叙事风格的认知分析［J］.当代电视，2017，4（06）：110-111.
［5］杨晨.谜中迷——谜题电影的谜题叙事、迷影效应和文化语境［J］.当代电影，2012，4（11）：106-110.
［6］马晓欢.在现实与梦境间摇摆——电影《盗梦空间》的叙事结构分析［J］.时代文学（下半月），2011，4（09）：222-224.
［7］麦基.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M］.周铁东，译.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01.
［8］波德威尔.好莱坞的叙事方法［M］.白可，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9.06.
［9］菲尔德.电影编剧创作指南（修订版）［M］.上海：世界图书上海出版公司，2012.04.
［10］查特曼.故事与话语小说和电影的叙事结构.徐强，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
［11］沃格勒. 作家之旅：源自神话的写作要义（第3版）［M］.北京：电子工业出版社，2011.
[1] 菲尔德.电影编剧创作指南（最新修订版）［M］.魏枫，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6：36.
[2] 菲尔德.电影编剧创作指南（最新修订版）［M］，魏枫，译.北京：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6：40.
[3] 沃格勒.作家之旅：源自神话的写作要义（第3版）［M］.王翀，译.北京：电子工业出版社，2011：9.
[4] 麦基.故事材质、结构、风格和银幕剧作的原理［M］.周铁东，译.北京：中国出版社，2001：60.
[5] 龙迪勇.寻找失去的时间——试论叙事的本质［J］.江西社会科学，2000（09）：48-53.
[6] 波德维尔.好莱坞的叙事方法［M］.白可，译.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9：91-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