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去跳舞
怎么说呢,小古和美芳现在有麻烦了,小古那天回家,一进门就站在那里傻笑,美芳就说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吃饭的时候,小古才很不好意思地对美芳说自己被解雇了。小古还用手轻轻摸了一下美芳的肚子,那里边,他们的孩子已经有三个月了。
刚开始那些天,小古几乎天天都往外跑,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事做,和他一起到处跑的还有王鹏,王鹏和小古在一起工作了五年多,更主要的是他们经常在一起跳舞,他们那时候,再加上美芳,三个人经常一起去跳舞。小古和美芳就那么跳来跳去终于跳在了一起,而王鹏到现在还没有结婚。王鹏对小古说:“这下子,想不到我的日子倒比你要好过了!”这话让小古心里好一阵子乱跳。王鹏说:“好在你老婆还有工作,你老婆还能养你一阵子。”王鹏这么一说小古就更急,小古说自己得马上想个办法,“美芳肚子里的孩子真是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那天小古留王鹏在家吃炸酱面,美芳这些天做饭总是心不在焉,酱在锅里有点炸煳了。小古和王鹏在屋里都闻见那股煳味儿了,但他们不关心这事。他们说他们的事。
美芳给吓了一跳,她听见小古和王鹏在屋里小声说银行的事,小古说银行里的摄像探头一般都会在最隐蔽的地方,只要把线弄断就行了。王鹏说最好找到那根主线,只要找到主线所有的探头就都不会起作用了。美芳给这句话吓了一跳,她停下手来,窗外树上那只鸟还在叫,像是有点冷得打哆嗦那个劲儿,“嗒嗒嗒——嗒嗒嗒——嗒嗒——”这只鸟在窗外叫了好长时间了,连小古都不知道这应该是只什么鸟,它藏在树叶子里,谁也看不到它,小古说这肯定是一只从南方飞来的候鸟,因为本地的鸟根本就不会发出这种烦人的叫声。除非它真病了。
美芳停下手里的活儿,悄悄站到了厨房门口,她侧着耳朵,想听听小古和王鹏都在说些什么。小古继续说他的,说要想做那事最好还得搞两支枪,哪怕是假枪都可以,王鹏说超市就有卖假枪的,看上去和真枪一模一样,分量也不轻,还能打出火儿来。到时候要是有人真的冲过来怎么办?小古说不会吧,一般人胆子没那么大。王鹏说保安呢?小古说银行的保安可是有真枪,他们的枪可不是玩儿的!这时那只鸟又飞到南边去叫了。这只鸟让小古暂时换了一下话题,小古说:“我跟你说过的就是这只鸟,你听听它叫得有多么难听。”王鹏说:“不会是‘黄道婆’吧?‘黄道婆’叫得就不好听。”小古说:“它是不是病了?这叫声多少有些不大对头。”王鹏说:“鸟发了情有时候就这么叫,真是难听极了。”小古说:“女人叫床也很不好听?”王鹏再小声说了句什么,两个人就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现在太缺钱了。”小古说。
王鹏说:“钱这种东西谁都缺,谁都永远不会有个够,有多少都不够。”
“我说什么都得搞点钱了,为了孩子也得这么做。”小古说只要抢一次,一辈子都够了。
“抢银行是个技术活儿。”王鹏说,“咱们最好先看看书,看看书上怎么说。”
小古就笑了起来,“书店里不可能有教你怎么抢银行的书!”
“那咱们就看看外国片。”王鹏说到时候得在脸上套只女人的臭丝袜,要不就戴个假面具,假面具超市里到处都是。
美芳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她把面条儿用那个粉色的塑料托盘端过来,碗在托盘里互相碰来碰去,她的手不知为什么忽然有点儿抖,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见美芳过来,小古和王鹏马上就说起别的什么事来,说文化宫跳舞的事,说现在好多没事做的人都在那里找乐子,文化宫为他们提供这种免费娱乐主要是为了让他们消磨时间,不让他们乱想别的事,让他们忘掉最低生活费给他们带来的痛苦和不安。
美芳也坐下来,她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你们怎么不也去跳跳舞?”
“好家伙,青岛啤酒?”王鹏说。
美芳把火腿肠朝王鹏那边推推,说自己现在不能喝啤酒。
王鹏说啤酒又没什么度数,这个火腿肠味道很好。
美芳夹了一片火腿肠。“跳舞挺好,也算锻炼身体。”
小古和王鹏就大笑了起来。
“那么胖的女人!”小古说,“不会是越跳越胖吧?”
美芳说:“你说什么女人?有多胖?”
小古说那天在文化宫看到的一个胖女人。“要多胖有多胖。”
“像面发起来一样。”小古比画了一下。
王鹏笑了起来,“地板那么光,她要是摔倒了,她的舞伴肠子也许会从这地方给压出来。”
美芳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是不是像超市那个收款员?往起一站把塑料椅子都会给带起来!还得让别人抓住椅子从她身上往下拉。”
“比那个胖多了,”小古说,“那种胖你见都没见过。”小古站起来,“跳一下,颤一下,跳一下,颤一下,浑身每一部分都在颤。”小古又比画了一下。“这地方,这地方,还有这地方。”
王鹏就再次笑了起来,拍了一下手,“总而言之,浑身每一部分都在颤!”
“跳舞有时候也能减肥。”美芳说。
小古不笑了,喝了一口啤酒。“发愁没工作是世界上最好的减肥方法。”
美芳也不笑了,他们也不再说话,屋子里满都是吃面条的声音。
“不过我也许很快就会有一大笔钱。”小古忽然又开了口,瞅了一眼王鹏。
美芳的心就“砰砰砰砰”乱跳了起来,“你们最好还是去跳舞吧。”
吃完饭,小古和王鹏各自端着茶杯去了阳台,阳台上美芳种的晚饭花一副倒霉相,叶子被飞来飞去的鸟啄得七零八落。“也许就是那只鸟干的。”小古说,顺手把阳台门从外边推上了,他不想让美芳听到他们的谈话内容。阳台下边,那片很窄的绿地上,有一个人在不停地走来走去,好像是在找东西,仔细看,是个学生,也许是在那里背英语。
美芳没跟着去阳台,她心不在焉地先喂了一下猫,其实是只看了一下那个塑料猫食碗,里边的猫食还在,一点点撕碎的白菜叶子,还有各种颜色药片样的猫粮,还有鸡肝,鸡肝已经不新鲜了,都变色了,颜色黑不黑灰不灰。美芳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不给它换,也让它节省点儿,要节省大家都节省点吧。她在心里说。美芳看猫食的时候那只猫轻轻走了过来,猫最近也瘦了,猫在美芳的手上蹭了一下,又蹭了一下,这是示好,或者是它饿了。关于猫,小古跟她说了好几次,要她抽空看看那本《健康》杂志,那本杂志上说家里有小孩儿最好不要养宠物,宠物会把一种肉眼根本就看不到的寄生虫传到小孩儿身上。美芳倒是不太担心这种事,她担心小孩生下来以后会不会被小猫袭击,比如说抓一下或干脆猛地咬一口。有时候美芳会长时间地抱着小猫想心事,想该不该把它送人,想到时候猫会不会从那张婴儿床栏上一下子跳进去,但这会儿美芳的心思不在猫身上,她的心在阳台上,她想知道小古和王鹏在阳台上都说些什么?这让她很担心。
美芳可以看到小古和王鹏都背朝着屋里,两个人都面向外趴在阳台生了锈的铁栏杆上。
“放心,那种枪和真的一模一样。”王鹏说。
“像真的就好!”小古说,“世界上就没有不怕枪的人。”
美芳更担心了,她一手抱着猫一手推开了阳台门,“你们俩去跳跳舞吧,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
小古回过头说待会儿他们还要去一下书店。看看书店里都有些什么书。
美芳马上就想到他们是不是要去买他们说过的那种书,想笑,但笑不出来,“你们要买的那种书也许还没写好!”
王鹏看着小古,拍了一下手,笑着说,“好家伙!”
王鹏有几天没来找小古了,但美芳知道他们天天在通话,她很留意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她的担心这几天更厉害了。这天下班回家,美芳发现小古在沙发上睡着了,头在这边的扶手上枕着,两只光脚在那边的扶手上搭着。胸口上放着一本挺厚的书,美芳过去的时候小古还没有醒过来,她弯腰看了一下那本书,书名让她吓了一跳:《爆破学》。美芳不知道小古为什么会看这种书。吃饭的时候,美芳问小古为什么会看那种书?随便什么书都要比这种书好看。小古说:“你说什么书?”美芳说:“就你躺在沙发上看的那本书。”小古说:“那可是大学问,以后用到爆破的地方会越来越多。现在有一种炸药,就这么大一块儿。”小古从手里的馒头上掰了一小块儿,给美芳看了一下,说:“就这么大一小块儿炸药,而且还是软炸药,可以用手捏成各种形状,只要把这种炸药贴在什么地方,一下子就能把什么地方炸出个大洞。”小古已经把那一小块儿馒头用手捏了捏粘在椅子靠背上了。美芳都好像是看见那把椅子已经飞了起来。好像这还不够,小古又把他放在餐桌上的塑料打火机拿起来对美芳说:“就这种打火机,最怕给太阳晒,晒一会儿它就会自动爆炸,和定时炸弹差不多,还神不知鬼不觉。”
这时候家里的电话响了,小古马上跳起来光着脚去接电话,美芳盯着小古那两只光脚,盯着它走过地板,盯着它走过那张刚刚买来不久的婴儿床,那张床好像是买得太早了,人们都在笑他俩是不是太心急了,肚子里的孩子才三个多月。美芳盯着小古光着两只脚站在那里接电话,没了工作以后,小古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了,在家里经常连拖鞋都不穿就走来走去。美芳看着那边,听声音,她知道电话肯定是王鹏那边打过来的。她很留意小古在电话里和王鹏都说些什么。小古对电话那头的王鹏说干这种事必须要找到银行的建筑图纸,必须要精确,小古忽然笑了一下,说建筑图纸当然重要了,要是把炸药粘在保安待的地方,一下子从里边炸出几个大保安那可是个大笑话。王鹏好像也在电话里笑了起来。
小古和王鹏在电话里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继续回到桌边吃饭。
“你们说什么?”美芳问小古,她完全没了食欲。
小古说他们在闹着玩儿,他低了一下头。“饭粒儿怎么粘脚上了?”
“我可不愿你们出大事。”美芳说。
小古说:“有了钱你想要什么?是不是先想要套房子。”
“我什么也不要。”美芳说:“要明白你自己是有孩子的人了!”
“他来得太不是时候。”小古说。
美芳已经把手放在了自己那地方,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地方时时刻刻在日新月异。
“电视该换一下,电冰箱也要换一下,咱们家电冰箱要多臭有多臭!”小古说,“有一种电冰箱简直就是一间屋子,门就像咱们家的门这么大,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那是一间屋。”
美芳心里想,那么大的电冰箱该放多少东西?她也见过很大的电冰箱,是她的朋友李如锦花店里放花的冰箱,就是一间屋子,人可以走进去,里边要多凉有多凉,各种空运过来的花就放在那里边。但她就是不知道那种放花的电冰箱能不能冷冻东西?要是能冷冻,也许放一两头牛都可以。
“我的电脑也该换了,主机有毛病了。”小古说,“这台电脑总他妈死机!”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美芳说,“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你们想做什么。”
小古把粘在脚上的米饭粒儿用手指一粒一粒弄下来,两眼看着美芳。“你是我老婆,我当然有什么话都不会瞒着你,不瞒你说我现在天天都在想怎么抢银行。世界上抢银行的人多着呢,不见得个个都会被抓住,抢一回一辈子都够了,咱们太缺钱了!”
美芳听见自己的声音都变了,“咱们有孩子了!”
“这就是最大的麻烦。”小古说。
美芳大声说:“你不能跟王鹏比!他是一个人过日子!”
“这种事,我早就想好了,”小古说,“抢银行之前咱们也许会来个假离婚,到时候就不会牵连你了,对孩子也好。”小古说这事自己已经想了好长时间了,一个人要连这种事都不敢想的话活着也太没劲了,也许只有这条路来钱最快,只有这件事现在最让他上心,小古又说了一句:“现在我最想的就是去抢银行!”
这时候厨房里的壶突然尖叫了起来,声音真是尖锐,这突然而至的响声吓了他们俩一跳。小古跳起来光脚去了厨房。过一会儿他又从厨房出来,他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我跟你说着玩呢。”小古对美芳说。
“你别害怕。”小古坐下来,他把手放在了美芳的肚子上,那地方很温暖,也很柔软,“你是不是怕了?”
“我看你们是不是疯了。”美芳站起来,去了厨房。
“疯子从来都要比正常人的日子好过。”小古跟在美芳的后边,“我不能让你过上好日子就因为我太正常了,一个人太正常不好,是最大的坏事,要知道,你挣不多,我又没工作。孩子这会儿又来了,我得想个好办法,弄钱的好办法。”小古跟着美芳走到厨房门口,待了一下,又光脚回到他的沙发上。
美芳再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发现小古又躺在那个沙发上了,头枕在这边的扶手上,两只脚在另一头的扶手上,书在半空举着。
“你没事去跳跳舞吧,别总在家里胡思乱想看这种书。”美芳说。
那本举在半空的书不见了。“没意思,那地方都是些老头老太太。”
那本书又举了起来,“炸药是个好东西。”
美芳把那本举在半空的书打了一下,书掉在了小古的脸上。
“我让你看!”美芳说。
小古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说,“我也让你看看!”
美芳看着小古光着脚从电冰箱后边拿出一个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大纸盒子,一支枪从里边露了出来。“不告诉你,你永远不会知道它是假的。”小古说什么是夫妻,夫妻就是有什么都不能瞒着对方。“要是抢到一大笔钱,到时候你还可以做些慈善事!”
“你就不怕我把你们告了?”美芳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小古看着美芳,眼睛瞪得很大,他把枪放了下来,说关于这一点他早就想过了,被关在里边倒省心,不用整天都想着找工作和孩子生下来怎么往大长的事,小古说自己连送报的事都去试过了,还有,自己这么年轻,连下夜那种连性生活都无法正常进行的工作都准备去做了。但自己就是什么事都找不到,四处碰壁。
“只有他妈抢银行了。”小古说在地球上每天还不知道要发生多少起这种滥事。小古又把那支和真枪一模一样的玩具枪包好放在了盒子里,又把它塞到了冰箱后边。
美芳心想自己非得把这支枪给扔了,但她嘴上说:“你没事去跳跳舞,那么多人没事在那里跳舞你就不能也去跳跳?”
“那需要好心情。”小古说自己现在已经没那种心情了。
“要不就去收收旧家具?”美芳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说今天下班看到有一家人在卖家具,在他们自己家里卖,卖得很便宜,这家人据说要出国了。美芳说自己还进去看了一下,都是一些很不错的家具。
小古没说去,也没说不去,又躺在了沙发上。
“咱们不会卖家具吧?”小古在沙发上说,“不过,咱们那张小床也买得太不是时候了。”
“咱们去看看,你不是说想换台电脑,也许那家人正好有电脑。”美芳走过去,两手放在沙发的靠背上。
“‘轰’的一声,一下子就炸这么大个窟窿。”小古的两只手举着那本书,又说。
美芳看着小古,说:“王兰怎么样?我给你约一下,你和她跳跳怎么样?”
“我现在对跳舞没一点点兴趣。”小古说。
“我陪你去,你们跳,我在一边看。”美芳说。
“我不想去。”小古说。
“今天晚上就去。”美芳觉得这事很重要。她站起来,你总不能整天在家里待着胡思乱想看这种书。
小古坐起来一下,然后又躺了下去,两只脚又搭在了沙发的扶手上。
“你必须去。”美芳说。
“咱们那张小床买得太不是时候了。”小古又说,“孩子也来得太不是时候!”
“你必须去!”美芳也大声说,连她自己都觉得,声音有些过头了。
美芳去了卫生间,洗脸池在卫生间里,还有那面圆形的镜子。她想自己应该简单化一下妆,她把镜子用湿毛巾擦了一下,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好一会儿,她往后站了站,侧了一下身,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在镜子里看到自己半个身子,她把衣服往起撩了撩,这样她就可以看到自己的肚子,她看见镜子里自己的手在肚子上慢慢移动了起来。美芳觉得自己像是要流眼泪了,这么一想,眼睛里果然就有了眼泪。她觉得自己已经打定了主意,也许,也许,也许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她这么一想,眼睛里的眼泪就更多。这时小古把卫生间的门从外边推了一下,推开了,从外边进来,他说他要小便一下,他从镜子里看了一眼美芳,他一边解裤子一边说要是有了钱就送她一个比这个卫生间大十倍的卫生间,里边起码要有三四面镜子。小古站在那里,却一点儿都尿不出来,他明白自己进来只是为了看一眼美芳。
“我只不过是想想,我不那么想想心里就更难过。”小古说。
“你跳跳舞就会好了。”美芳说。
小古站在那里,奇怪自己怎么没一点尿意?他明白自己又忘了喝水,他现在总是忘了喝水,好长时间了,他习惯了天天早上喝一大杯水,但一没了工作,一切都变了。
“我只撒这么一点点,我是不是病了?”小古说。
“你跳跳舞就好了。”美芳又说。
“我没那心情了。”小古说。
“你没跳怎么知道自己没心情?”美芳说。
“也许……”小古说,“我也好长时间没看你跳舞了。”
美芳很喜欢看小古跳舞,小古的舞姿十分好,他慢四跳得特别有韵律,他跳慢四的时候总是有不少人停下来围着看。因为这一点,小古就特别爱跳舞。为了跳舞,他和美芳做爱的时候总是很小心,他总是先把自己给小心翼翼套好,然后才进入美芳,直到三个多月前,他们才觉得应该有个孩子了,但那时候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小古会一下子就没了工作。
“跳舞跳不出什么,但你想让我去我就去。”小古说。
“你躺在沙发上瞎想也想不出什么,跳跳舞心情就会好了。”美芳说。
“不是跳跳舞心情就会变好,而是心情好了才想跳。”小古说,“反正你让我去我就去,要是碰到那个跳一下就颤一下的胖女人也许我真会开心起来。”小古笑了一下,甚至想,要是和那个跳一下就颤一下的女人上床做做爱又会是什么感觉?小古又笑了一下。甚至想,要是那个跳一下就颤一下的女人在做爱的时候骑在自己上边,自己还能不能喘过气来。
“那咱们就去吧。”小古说跳舞怎么说也不是一件坏事。
小古和美芳这天晚上很晚才从文化宫回来,小古很吃惊也很沮丧,简直是十分的沮丧!他发现自己居然跟不上舞步了,即使是自己最拿手的慢四也跟不上,自己好像把跳舞的事全都给忘了,什么时候该出哪个脚都弄不清了,有几次还踩了舞伴的脚,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来他干脆不再跳,一直坐在那里看着别人跳,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美芳说话,直到他们不能再坐下去,因为最后一班公共汽车是十点半,他们要坐最后一班公共汽车回家去,很长时间他们都不敢打出租了。这时候坐公共汽车的人不多,上了车,两节车厢里只有零零散散那么几个人。
小古和美芳坐在靠窗的座儿上,两个人都没话,忽然一下子都没了话。两个人虽然都想找话,但忽然都没了话!车外边的街灯都亮着,一闪一闪地闪过去。车外边,一家一家的大饭店也都还亮着,还有别的什么商店,还有橱窗里那些银光闪闪的男模特儿。小古呆呆地看着车窗外,一只手轻轻搭在美芳的肩上。美芳把身子缩起来,好像是怕冷。她不说话,她也想找话,但她现在是什么话都找不出来。她知道小古心里肯定是有麻烦了,一没了工作,什么都变了。她把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只有她自己能听见自己在低低抽泣。小古的脸此刻还朝着车窗外,车要朝东拐了,拐过去是那家银行,过了银行就快到家了。
小古把脸凑近了美芳,小声说,“你说我刚才跳舞想什么?我想让自己跳好,但我怎么也跳不好,我好像不会了,一步也不会了!”
“没关系。”美芳说。
“我一步也不会了,出哪只脚都不会了!”小古又说。
“没关系。”美芳伸出手,把小古的那只手握住,摇了摇。
“我怎么回事?”小古再次说。
“没关系。”美芳也再次说。
她的另一只手,紧紧按着自己那地方。
“没关系。”她又说。
“你怎么了?”小古把脸几乎贴在了美芳的脸上,他发现了什么,这回是他轻轻在说:“没——关——系——”
“靠住我。”好一会儿,小古又说。
“我要你没事跳舞!”美芳说。
“好,跳舞。”小古听见自己说。
小古的另一只手也被美芳握住了。
“好,跳舞。”小古又说。
这天夜里,美芳一觉醒来,发现小古还在沙发上躺着,侧身朝那边躺着,他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或者他根本就还没有睡,他侧着身子,面对着电视,电视还开着,屏幕上什么都没有,只有密密麻麻闪闪烁烁的雪花,还有“喳喳喳喳、喳喳喳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