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中人体美的表现
作为一门艺术,舞蹈之美包含多方面的内容,而人体美便是其中一项重要内容,由于舞蹈与其他艺术在展现美的人体时各有其特点,各有其不同的角度,因而我们在欣赏舞蹈演员的人体美时也应抓住它的特点及内涵。
前面我们已经说过,不同的舞种对人体美有不同的要求,但不管不同舞种对人体美的要求是异中见同还是同中求异,有一点是肯定的,即在不同舞蹈中对人体美都有一个共同的要求,这就是要青春亮丽、朝气勃发、年轻健康等。其实在体育及其他艺术中,也基本上是这种要求,因为这本身就是人体美的最本质属性,也是最能体现当今的时代精神的属性,在当今时代,一个人体没有青春亮丽、朝气勃发与年轻健康,很难谈得上美。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舞蹈艺术对人体美的这一属性要求更高,特别是艺术性舞蹈,它是一种他娱性的艺术,它要考虑是否“对得起观众”的问题,否则舞蹈就称不上是人体艺术了。人们常说舞蹈是年轻人的艺术,用通俗的话说,舞蹈演员是“吃青春饭的”,所谓青春亮丽等,实际上正是一种性感的表现,因为舞蹈人体美包含有性感的因素,这是不必隐晦的,现代舞蹈演员大多穿着单薄,身材线条是纤毫毕现,因而容不得半点伪装,当一个演员中年以后身材发生变化时,就要考虑从舞台上退下来了,尽管有的舞蹈演员舞台寿命更长一些,但超过五十岁而还活跃在舞蹈台上的就很少了,这与其他艺术比如戏剧、音乐等不一样。舞蹈演员还有一个特点,即它的培养期要比其他演员更长,孩子经过百里挑一甚至千里万里挑一之后,往往要经过七八年甚至十多年的严格训练与培养,这其中还有一部分被淘汰出局的,然而经过漫长的培养期,舞蹈演员的舞台寿命却又很短,这使得不少人把舞蹈称作“残酷的艺术”,其“残酷”不在于训练的“残酷”,而在于因对人体美的苛求而无情地淘汰掉稍有不适的舞者。但话又说回头,哪一门艺术也都有其“残酷”的一面,只有当未来业余与专业的界限真正被打破,人们把舞蹈当做自娱的活动时,对舞者人体美的要求才会发生相应的变化,至少不再会有现今他娱性舞蹈对舞者的这种苛求。
以上是对舞蹈中的人体美的总的要求,具体来说,舞蹈中的人体美包含静态的与动态的两个方面。
所谓静态的人体美是指舞蹈演员本身的身体条件,主要是身材体型的问题。对舞蹈演员静态的人体美的要求是:女演员仍以“三长一小”作为基本的要求,用中国的话说就是要“苗条”,只是其他舞种的演员不像芭蕾舞那样对“三长一小”有近乎严苛的要求。在“三长一小”的基本要求之上,还需身体各部分符合一定的比例,结构要匀称,要有一定的骨感,但不能太突出,肌肉要富有弹性,皮肤细腻质感柔和,脸部五官端正,身体包括五官在内整体要透出一种高雅的气质,体现出古希腊造型艺术中表现的“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对男演员的要求则是:肩膀稍显宽阔,身材呈倒三角形,但腿部还需一定的程度的粗壮,因为这样在托举时有支撑力,弹跳时有弹跳力;手臂要强健有力,胸肌发达,全身肌肉在静止时显得柔和,在用力时则显现出肌肉的凹凸感,头小但脖子不能细长,脸部应有较明显的轮廓线,要有高雅的贵族气质(芭蕾舞)及热情奔放的时代风格(现代舞),既要有古希腊的风范——“高贵的单纯,静穆的伟大”,也要有现代人狂放不羁的个性。
谈到静态的人体美,我们还需要专门提到芭蕾舞女演员的足尖。虽然芭蕾舞在诞生以后相当长的时间里都没有用足尖跳舞,而足尖舞则是在1832年浪漫芭蕾处女作《仙女》中由玛丽·塔里奥妮首创的,但此后足尖舞便风靡世界,终于形成芭蕾舞最有代表性的表现手段之一,而同时,对芭蕾舞女演员的脚也就形成了一个静态的要求,即脚尖不但要能绷得直,而且要求踱骨要形成明显的拱形,即要有“高脚背”,从舞蹈技术的角度说,高脚背使足尖稍向后弯,这使尖足绷直以后恰好落在腿部中心延长线的顶端,这一方面使足尖在支撑时更有力,同时使足尖旋转时由于是在腿部中心延长线上,故能使足尖恰好是在整个身体的重心点上,旋转时就不会出现偏离圆心的现象,相反,脚背没有往里收,就像钢笔尖的造型那样,就会使足尖落在人体重心的圆心之外,从而导致旋转时的偏离重心。从审美角度说,拱起的脚背使女舞者的腿部线条具有十分微妙的变化,而不是像一根细而长的木头一样直挺挺的,这是贺迦兹关于最美的线条是波状曲线理论在芭蕾女舞者腿上的表现。
但是,芭蕾女舞者拱起的脚背及在足尖上跳舞毕竟向观众展示了一双非自然的双脚,其实不仅是脚,由于芭蕾舞强调的外开等特性,使舞者整个身体由自然状态被“打开”,并被绷直,有时直立的上身像门板似的,脖子头部都有点梗直,在生活中这些舞者走起路来都是“八字步”,因其不自然,放在现实中他们的外形未见得是美,有时还带有机械性的滑稽。这使我们想起了中国古代妇女的缠足,当窈娘以帛缠足作新月状而在金莲上表演舞蹈时,着实让李后主们感受到体现在变形了的脚上的美,这种美与芭蕾舞女舞者以拱形脚背挤进窄小的足尖鞋中跳舞具有异曲同工之妙,也与现代女性穿着超过十厘米高的高跟鞋具有同样的性质,只是因为中国古代妇女后来被迫从小开始缠足而被我们说成是“病态美”,芭蕾舞的足尖舞及现代女性穿高跟鞋虽未被说是“病态美”,但从摧残自身肉体以满足某种审美口味的角度说,它们的性质是一样的,最多只有在程度上的差别。
其实不仅是脚的问题,由于舞蹈动作及技巧的需要,在长期训练过程中,舞蹈演员的身体各部分多少都有着不自然或违反自然状态的改变,也正是因为芭蕾舞演员不自然的人体才给现代舞舞蹈家们寻找到攻击的口实,他们说“芭蕾一点也不美”就是因为芭蕾舞中的人体形态及人体动作都是违反自然的,他们要“回归自然”所以脱去紧身衣和舞鞋,以“自然的”人体去表现自然。然而高喊要回归自然的现代舞舞蹈家们,他们在现代舞中表现的人体姿态及舞蹈动作在某些方面还更不自然,他们在自己的美学指导下表现的人体动作有的甚至是“怪诞”的。问题在于,这种“不自然”并不是一个舞种所特有的,而是所有舞蹈都存在的。舞蹈作为一门艺术,它不是自然主义的照搬现实,特别是舞蹈是以人体作为表现的媒介与手段,纵使不能要求每个舞者身体都像橡皮泥一样可以任意揉捏塑造,但舞者身体既是一种媒介,就不能保持所谓的“自然状态”,它就得进行某种程度的夸张与变形,芭蕾舞的脚是变形,窈娘的“三寸金莲”也是变形,不错,艺术要提倡自然之美,但自然之美并不是要舞蹈演员的身体不要夸张和变形,而是夸张要夸张得自然,变形也要变形得自然。相反,在舞蹈中演员的身体与动作不夸张与变形,这反而不是自然之美,而是自然主义的表现,在实际中要保持这种所谓的“自然状态”也是不可能的。
人类对自己身体的改变或人为的“变形”并不止于舞蹈,早在原始时期,人类就对自己的身体这一自然存在进行各种方式的改造,从文身、黥刻到各种方式的毁损(如敲掉门牙、洞穿嘴唇等),特别是有些变形方式更是令现代人感到不可思议,从阿兹特克人用夹板夹扁脑袋到缅甸惮族女性在脖子上套上数十个铜项圈以使脖子长到一尺多,这种做法与现代的美容手术性质是一样的,现代女性为达到美容目的,割双眼皮、在瘦小的乳房里垫上硅胶,甚至为使腰部更苗条而像玛丽莲·梦露那样取掉两根肋骨……人类甘愿忍受种种痛苦而不惜一切代价地对自己自然的人体进行改变,为的是让自己的某种观念在自己身上得以实现,在自己身上打上创造性与某种理念的烙印,从而达到美的目的,实际上这也是人的本质力量对象化的一种形式,只是由于文化的差异而使其他文化背景下的人无法理解与接受罢了。作为人体文化的一种,可以说,舞蹈也是对自然状态下的人体的一种改变。与舞蹈类似的便是体育,它们都是对人体的重新塑造,然而,即使是健美运动员走出来,也有人对他们一身的“疙瘩肉”望而生畏。相比之下,舞蹈对人体的塑造则不仅仅是追求静态的人体美,而更多的是一种气质的塑造,故无论是中国古代还是西方近现代,特别是芭蕾产生与发展的年代,人们都把舞蹈当做塑造艺术化的人体、培养某种气质、提高人的修养的重要手段。
由此可知,在舞蹈中甚至在现实生活中当我们看到一个舞蹈演员身体表现出某种不自然的“夸张”与“变形”时,要看他(她)的身体是否真正符合他所从事的舞种的要求,如果是舞蹈的要求及长期练功的结果,那么无论是在舞蹈表演还是在生活中那都是美的,观赏者只要理解了这一点,也就不会用现实生活中一般人的身体状态去强求舞蹈演员。就舞蹈演员而言,在现实生活中也会表现出一种特有的美,尽管他(她)的身体某些方面有些“变形”,但只要他(她)确实表现出了舞蹈家的气质,一般人都会向他(她)们投来赞赏的目光。
上面谈到静态人体美时也就同时涉及到动态人体美。因为动与静是相互相成的,动态人体美是以静态人体美为基础的。静态的人体美也可以看作是外在的人体美,这种外在的人体美实际上是气质、修养等内在美的外化,从另一方面说,静态的人体美又是动态的人体美的基础,无论是舞蹈演员,还是以舞蹈作为重塑身心的一种手段的普通人,他们重塑形体之后都要通过行为及行动表现出来,而这种表现便是动态人体美。
动态的人体美是指人体在舞动中体现出的美,实际上动态的人体美是静态美的外在显现,是通过符合生命运动的舞蹈动作得以体现的,在这方面,女性应体现出很强的可塑性与软开度,体现出控制能力、平衡能力及弹跳能力,同时在舞动中体现灵巧、活泼充满朝气的特性,而男性则需体现较强健的力量与很好的弹跳力,当然,身体的可塑性也是一个重要的条件。总体上说,动态的人体美主要是一种气质,一种风格的表现。动态的人体美在女性身上突出表现出阴柔之美,而在男性身上则表现为阳刚之美。
由于现代艺术越来越强调风格的多样化,强调演员的个性表现,我们在舞蹈的发展一章中曾论及未来的“自由炫耀期”。在“自由炫耀期”中,每个人不管男性还是女性都有权按自己的意愿展现自己的人体美,所以未来将越来越多地出现与传统的人体美不同以至相左的表现,比如有的女性可能会在弹跳力与力量上展现自己的美,而有的男性则可能在柔软性及可塑性方面展现自己的美,男女之间人体美的传统区分将被打破,故我们上面所归纳的这些人体美的一般条件,也仅具有有限的相对意义而已。
还需要注意的是,我们这里谈的对舞蹈演员人体美的要求,充其量只是对一般的情况进行大致上的归纳和总结,也可以说是对舞蹈中所需要表现的人体美进行粗线条的描述,它还不足以作为舞蹈中人体的审美标准,关于舞蹈中人体的审美标准问题下面紧接着论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