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心理学研究的方法和辅助手段

我们发现，尽管唯物论和唯灵论从不同的假设出发，但却在最后的结果上会聚到了一起。造成这种状况的最明显的原因是因为它们在方法论上犯了共同的错误。那种认为有可能依照思辨来建立—门意识经验科学的信念和那种认为对大脑的化学和物理研究必定是迈向科学心理学第一步的思想同样都导致了方法上的错误。心灵的学说在其首要的意义上应该被看成是经验科学。如果不是如此，我们甚至于不可能指出一个心理学的问题。因此，正如它在其他科学里那样，纯粹思辨的观点在心理学中同样是站不住脚的。不仅如此，一旦我们站在经验的立场上，我们就必须从对心灵自身的直接考察来开始我们的科学，而不是探讨那些主要涉及客体的经验，虽然这些客体或多或少地同心灵相联系。我们要考察的是这样一些现象，人们在很久以前就已经推论了它们的存在，这些现象也构成了心理学研究最初的诱因。科学史显示出：心灵和心理功能早在人们认识到它们与大脑的联系之前就已经为人们所知晓了。这并不是说我们怀疑大脑的用途，毕竟大脑产生了抽象功能，而这种功能是心灵学说的基础，但是我们怀疑它在心理现象的观察上究竟能起到什么作用。感觉、情感、观念和意志似乎都是一些相关的活动，而且似乎被自我意识的整体紧密地联结在一起。因而心理过程开始被看成是单一存在物的不同活动。但是，既然我们再次发现这些活动同躯体的功能有关，因而必然就产生了心灵在躯体中的位置问题，即它究竟是在心脏中，还是在大脑或其他什么器官中。我们将保留这一问题给后面的研究，去证明大脑正是这个独一无二的器官，它的确同心理生活有着紧密的联系。

但是，如果是感觉、情感、观念和意志首先导致了心灵的假设，那么以研究这些事实作为开始将是从事心理学研究的惟一自然的方法。我们首先必须了解它们的经验特性，然后进行反省。因为经验和反省构成了每一门科学。经验在先，它给予我们砖块；反省是灰泥，使砖块黏合在一起。缺少任何一个我们都无法进行建筑。脱离了经验的反省和没有反省的经验同样都是软弱无力的。因此，经验范围的不断扩大、反省工具的不断发现对于科学的进步来说是必不可少的。

可是，我们有可能扩展感觉、情感和思维的经验吗？难道人类在数千年之前不就像现代这样感觉和思维吗？的确，人类对心灵里发生的事件的观察似乎从没有超越我们的意识给它设定的界限。但是表面的东西往往是靠不住的。很久以前，人们就采取措施，把超越肤浅的观察、无限扩展心理学的领域作为推进心理学的第一个步骤。记载着各个时代的经验的历史已经为我们提供了一幅有关人类特征、冲动和激情的巨大图像。特别是语言和言语发展的研究、神话和宗教史与风俗史的研究，随着历史知识的增长，已经越来越靠近心理研究的立场和观点。

人生苦短、经验贫乏，我们的观察不得不限于这个短暂和贫乏的范围之内，这样一种信念在早期经验主义的时代是心理学进步的最大障碍之一。社会心理学拓展了我们的主观知觉，向我们展现了经验的丰富宝藏，这对于整个精神科学领域都是有希望的事件，并且具有重要意义。除此之外，另一个事实对于那些最简单，因而也是最一般的心理学问题的解决具有更大的重要性，那就是付诸发现新的观察方法的尝试。一种新的方法已经被发现，那就是实验方法。虽然实验方法已经使自然科学产生了革命，但是一直到最近人们才发现了它对心理学的效用。当科学工作者调查现象的原因时，他并不是按照事物在一般知觉中呈现的样子处理事物，把自己局限在一般的知觉中。因为尽管他具有了所有时代里的经验，但那样将使他永远达不到他的目的。从历史的开端之时，雷电曾被记录下来，并有了仔细的描述。但是直到人们熟悉了电的现象，并且设计了电装置，对电进行了实验之后，雷电现象才真正获得了解释。接下来，有关雷电的一切就变得容易了，因为一旦人们观察到雷电现象，并把它同电火花效应进行比较，结论就十分简单明了：电装置的放电就是缩小了的雷电。数千年的观察所不能解释的现象，单一的一个实验就解决了。我们或许认为天文学就其学科特性来说，是限于观察的，但是即使这样一门学科，它的新近的发展从某种意义上说是建立在实验的基础上的。只要研究的手段仅仅限于观察，那么普通的观念，即地球是固定不动的，太阳和星星围绕着地球运转的观点，就无法推翻。当然，有许多现象同这种观念相抵触。但是，简单的观察并不能提供一种手段，从而达到一种更好的解释。在这样的条件下，哥白尼出现了。哥白尼的观点是：设想一下，我站在太阳上会看到什么！因此，是地球而不是太阳在运转。这样一来，旧理论所不能解决的矛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的宇宙体系。但是，我们不要忘记，是一个实验导致了这个结论，虽然这个实验是个思想实验。现在，观察仍然告诉我们地球是不动的，太阳绕着地球运转；如果要使对立的观点变得清楚明了，我们就必须重复哥白尼的实验，把立足点放在太阳上。

因此，实验是导致自然科学取得确定进展、导致科学观革命的源泉。现在，让我们将实验方法应用于心灵的科学。我们必须记住，在每一个研究部门，根据所研究事实的特性，实验方法会采取特有的形式。在心理学中，只有那些直接受到物理过程影响的心理现象才能成为实验的对象。我们并不能对心灵本身进行实验，而是对心灵的外部工作、感觉器官和从机能上与心理过程相关的运动进行实验。因此，每一个心理实验同时也是生理实验，因为感觉、观念和意志的心理过程总是与相关的物理过程相伴随。当然，这并不是要否认心理学方法的实验特性。心理生活的一般条件使我们不得不如此，心理生活的特征之一就是它同躯体永恒不断的联系。

下面的讲座倾向于心理学的一般介绍。在讲座中，我们并不想对实验心理学的研究方法和结果作一览无遗式的讲解，因为那样将迫使我们不得不以以往的知识作为基础，而那些知识不能作为我们这里的先行假设。我们也不想在随后的讨论中包括社会心理学的事实，因为社会心理学的内容如此宽泛，需要一个独立的著作专门予以讲述。我们将把自己限在个体心理生活的范围内。在这一范围内，我们将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人的心理的阐述上，同时，为了正确理解个体的心理发展，似乎不失时机地把人的心理与动物心灵进行简短的比较看起来也是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