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静无声
年的感觉是从擦窗户的老杨的电话开始的。在元月五六号的时候，我接到他打过来的电话，问我什么时候擦家里的窗户。当时正是临放寒假前，可以说兵荒马乱的，我告诉他最近几天没有时间，等十一号之后再约时间，因为十一号是本市寒假开始的时候。
放下电话，我才意识到快要过年了。对于主妇来说，过年的标志动作是要从大搞卫生开始。尽管对于一个有些洁癖的人来说，家里的卫生是只要有时间，总是在擦擦洗洗，容不得一点灰尘，更不要说有不干净的地方存在。
在这方面，我几乎用日本人的净洁标准来要求自己。当然日本所到之处普遍干净整洁，一方面是他们的高标准、严要求，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自然环境，多山、环海，植被丰茂，裸露的地表少。不像西北，处在黄土高原，浮沙浮尘防不胜防。
要说家里有不干净的地方，那就是窗户。因为经历四月至十一月份的雨季，我家又是二楼，客厅双阳台落地窗户，阴台也是落地玻璃，三间卧室是大飘窗，两个卫生间也是全明窗户，而这些玻璃上下雨时溅了不少星星点点的泥点儿，的确有碍观瞻。
所以，每年，过年的前奏，都是从擦干净这些玻璃开始的。
元月十五，按照约定，老杨上门来替我家擦窗户玻璃。他已经是第三年来我家擦玻璃了，所以在约定的时间，我听见了㪣门声，拉开门，老杨就站在门口，一身运动服，球鞋，依然黑瘦，但精神还不错。
一进门，把背着的双肩背包放在餐椅旁的地板上，便开始干活。
老杨擦玻璃有专业工具，照例从阳台开始。我赶紧过去要移花盆，他说他来，便帮我把阳台上的十几盆花移到客厅里。在我侍弄这些花草时，他手脚麻利地开始干活。
我时不时帮他换换水。除了我问他答，老杨话特别少，就是专心干活。他干活很有专业精神，所过之处，地板整洁，窗明几净。
我问他：今年擦了几家玻璃了？
他说，目前有五六家了，前两天在你家小区四号楼上擦了两家。
我才想起来，那天接完了老杨打过来的电话，我顺手把老杨的电话放在了小区业主群里。业主们快到年底，也在到处找家政擦玻璃、搞卫生，我在群里说了一声，人老实，干活麻利。没想到，他真的接到了活。
我问他平时都干些什么，他说主要是刷墙，再接些零活。我一听，跟他前两年说的情况差不多。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往年都是先生去外面提小笼包子或者盒饭。但今天刚好他有事不在，我看看外面越下越大的雪，放弃了叫外卖的想法，就地取材热了馒头、肉汤，拿了些咸菜让他一起来吃。
吃完饭后，老杨又接了一个电话，言语之间我听到也是本小区的，跟他约擦玻璃、搞卫生的时间。
我心里有些高兴，老杨接活多，意味着他可以多挣点钱，高高兴兴回老家去过年。
三年前，老杨也是朋友介绍给我家搞卫生的，朋友的推荐词也是人老实，干活麻利。
在这之前，我每年都是打电话在家政公司找的，她们往往二三个人为一组，拿着塑料盆、抹布、擦玻璃的工具，说说笑笑，但干活马马虎虎，这儿溅点水，那里留点灰。你要是想让她们额外擦半面墙，或她们认为房间多出一扇窗户，无一例外都要停下来从加钱开始。等着玻璃擦完离开，到处一片狼藉，以至于我特别后悔，还不如自己干呢！
三年前第一次打电话和老杨联系，想到我家玻璃多，我就给老杨说，你再带一个人，你老伴也行，这样干活快一点。老杨说好。
等他真正上门的时候，我发现他一个人。聊天时才知道，老杨其实没有结过婚，他1969年出生的，当年是49岁了，父母已经去世，家里还有哥哥和弟弟，在榆中兴隆山后山中务农。只有他在本市中打零工，维持生计。
我问他兴隆山风景名胜区跟他们有没有关系，因为我想如果有关系，应该景区会给村民们分红，他也有些额外收入。
但老杨说没有关系，因为他家在后山。
想起很久以前，似乎在一个冬天，和梁丽、舅舅开车去过兴隆山后山闲逛，山路崎岖，荒僻无人。距离主景区的确很远。
老杨虽是一个人干活，但确实超过了往年的两三个人。他擦过的玻璃明亮清澈，所到之处都干干净净，不会遗留一点水渍、垃圾。
在擦客厅侧面的窗户时，因为老杨不熟悉插头的开关，把插头弄断了。老杨当时有些紧张，估计怕我们扣他的工钱。先生当时在客厅看报纸，对他说，不要紧，你干你的活，这个插头快坏了，过两天我找人修。老杨当时虽然没有说什么，但特别认真地干完了剩下的活。
当他干完活离开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了。我给他开完工钱，又多给了二十元钱，虽然不多，但可以让他在门口吃碗面或者一个盒饭。
以后的第二年，也是如此这般。
今年是第三年，老杨主动打电话约着给我擦玻璃。说实话，要不是他打电话，我在忙乱中都快要忘了有这么个人。
快要擦完玻璃时，老杨主动说，我帮你把厨房和浴室的吊顶顺手擦一擦，这样你搞卫生就剩下够得着的地方了。
最近兰州下了三场雪，气温下降，感冒咳嗽的人有些多，老杨在干活时不时有轻微的咳嗽声。
等他干完所有的活要离开时，我给完他工钱（三年未涨，一直原价)和饭钱，另外找了两盒感冒药让他带上。
他离开后，我透过明亮的玻璃，看见夜幕下的小区华灯璀璨，一片温馨，纷纷扬扬的大雪寂静无声地飘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