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下游河道的变迁及其影响
论述我国东部平原的水系变迁，首先应该提到的是黄河。
黄河是我国第二条大河，源出青海省巴颜喀拉山北麓约古宗列盆地，流经青、川、甘、宁、内蒙古、晋、陕、豫、鲁等九省区，在山东垦利县境入海。干流全长5464公里，流域面积为752443平方公里。历史时期黄河下游曾北达海河，南抵淮河。因而就整个历史时期而言，黄河流域应包括今黄淮海平原的绝大部分。
黄河中上游流经约30万平方公里的黄土高原。黄土疏松，易受侵蚀。历史时期无节制的垦殖、过度放牧和不合理的樵采，使得地面覆盖不良，土蚀严重，到处沟壑纵横，每遇暴雨季节，即将大量泥沙带至下游河床，使黄河成为世界上含沙量最高的河流。据陕县站多年观测，黄河平均年输沙量为16亿吨，最高时达33亿吨。其中1/4被输送入海，2/4堆积在利津以下的河口地区，平均每年造陆38平方公里，1/4堆积在利津以上的河道里，日积月累，河床淤高，成为悬河。同时，黄河流域气候干燥，年降水量为200～700毫米，因蒸发量高，径流量十分贫乏，年际变化很大。据陕县站观测统计，黄河多年平均洪峰量度不超过1546立方米/秒，但历史上曾出现3.2万立方米/秒（1761年花园口）、3.6万立方米/秒（1843年三门峡）、2.2万立方米/秒（1933年三门峡）、2.23万立方米/秒（1958年花园口）和1.53万立方米/秒（1982年花园口）的大洪水和特大洪水。年内分配又极不均匀，大多集中在6—9月，且多为暴雨形式，往往在几天内倾泻年内一半以上的降水，洪水来时下游宣泄不及就泛滥成灾。
黄河自远古以来即为多泥沙河流。公元前4世纪时就因水流混浊而有“浊河”之称。[1]公元1世纪初有“河水重浊，号为一石水而六斗泥”的说法。[2]到了唐朝，“黄河”一词成为古代对河水的固定名称。宋人说黄河“河流混浊，泥沙相半”。[3]明人则更具体地说黄河平时“沙居其六”，伏汛时“则水居其二”。[4]当然，在整个历史时期黄河的含沙量并不是直线上升的，而是随着中游水土流失情况的变化而变化；下游的决溢、改道也有剧有缓，这又与下游河道情况和防治工作有密切关系。但总的说来，10世纪的宋代以后，黄河下游的决溢改道愈演愈烈，每逢伏秋大汛，防守不力，轻则漫口决溢，重则河道改徙。据粗略统计，黄河下游决溢改道见于20世纪50年代以前的文献记载，约有1500余次，较大的改道有二三十次，洪水遍及范围北至海河，南达淮河，纵横25万平方公里，对我国黄淮海平原的地理环境和社会经济造成巨大的影响。
黄河下游河道变迁的历史，大致可以分为下列七个时期：
（一）公元前4世纪以前（战国中叶以前） 大致自新石器时代开始，黄河下游流经河北平原入于大海。因两岸未筑堤防，河道极不稳定，不时在河北平原中部泛滥、改徙，如同现代河口三角洲地区一样，以致这一大片土地上至今未发现新石器时代至商周的遗址，说明当时由于河流任意泛滥，人们难以长期在此定居。据文献，其时在河北平原上曾出现过三条黄河河道，分别见于《禹贡》、《山海经·北山经》（以下简称《山经》）、《汉书·地理志》（以下简称《汉志》）。《山经》大河大致在河北平原偏西，沿着太行山东麓北流，至今永定河冲积扇南缘，折东走今霸州市、雄县一线，至今天津市区入海；《禹贡》大河下游在今深县境内自《山经》大河分出别流，穿过平原中部，于青县以东地区入海；而《汉志》大河离开了太行山东麓，经豫东北、鲁西北、冀东南，东北流至黄骅县境入海。上述三条黄河故道在战国中期以前，在河北平原或同时存在，或迭为主次，而以《汉志》大河为常见。在古代，“河”为黄河的专称。据《汉志》、《水经注》记载，河北平原上被称为“河”的河道（即某某河）有十余条，都可能是黄河某次决流改徙后的故道。[5]总之，这一时期的黄河下游河道因堤防未筑，河道无所约束，漫流改徙无定，时常出现多股河道并存的局面。当时河北平原上人口稀少，这种情况对人类社会影响不大。据文献记载推断，大约到战国中期，约公元前4世纪中叶，下游河道两岸全面筑堤，河道开始固定，即《汉志》所载河水和《水经注》所载大河之故渎。其他河道或淤成平陆，或自成源流，而“河”的称呼仍沿用到后代。
（二）公元前4世纪至公元初年（战国中期至西汉末年） 战国中期黄河下游地区人口稀少，初筑堤时，两岸堤距达50汉里（1汉里相当于今414米），大溜得以在堤内游荡，河道蓄洪能力较强，不易发生决口，以后生齿日繁，人们在大堤内河槽两旁淤出的滩地上进行垦殖，并修筑民埝以自卫，远者距水数里，近者仅数百步，使河床迫束，河身多曲，淤高迅速，险情迭出。自西汉文帝时开始出现较大规模的决口、改道，以后河道淤积严重，至公元前1世纪末的西汉末年，今河南浚县境内“河水高于平地”[6]，显然已成为悬河。这是秦汉时期黄河中游地区大肆垦殖，发展农业，水土流失加剧的结果。西汉一代河患较为严重，仅见于文献记载的就有10次影响较大的决溢改道，大多发生在魏郡、清河、平原、东郡（相当今冀鲁交界地区）境内。河道北岸是低洼的冀中平原，所以当时河道北决多形成汊道，如曾经出现过屯氏河、张甲河、鸣犊河等，起过一定的分洪作用；东决往往袭夺已有的河流入海，如济水、漯水、笃马河等；东南决口则洪水往往奔流在豫东淮北鲁西南平原上，造成灾害尤为严重，如公元前132年河水在东郡濮阳瓠子口（今河南濮阳县西南）决，洪水东南夺泗、淮入海，泛滥于相当于今豫东、鲁西南、淮北、苏北的16个郡境内的广大地区，成灾20余年。公元11年（西汉末王莽时）黄河在魏郡元城（今河北大名东）决口，洪水向东溃决清河郡以东的数郡之地，当时执政的王莽因河水东决可使他的祖坟不受威胁，就不主张堵口，听任河水离开故道，泛滥于河、济之间，东部平原受灾达60年之久。
（三）公元1至10世纪（东汉至唐末） 公元69—70年（东汉永平十二至十三年）东汉政府动员了数十万民工，在王景的主持下，对黄河下游河道进行了全面的整治。王景根据王莽时决口后几十年冲决成的大河溜势，随地势高低，通过疏浚壅塞，开凿高阜，截弯取直，修筑堤防和水门等措施，开辟了一条新的河道。这条新道自长寿津（今河南濮阳县西）由西汉大河别出，大体流经今冀鲁交界地区，在今山东利津县入海。在此后大约800年的时间里，黄河下游河道出现相对稳定的局面，间有决溢，也未酿成大灾，更没有发生过较大的改道。其原因主要是自东汉开始，大量北方游牧民族入居黄河中游的黄土高原，大片土地退耕还牧，次生草原和灌木丛替代了原来的栽培植物，水土流失相对减缓，下游河道的泥沙也相对减少了。其次是当时黄河下游河道的两岸存在着不少分流，或独流入海，或连接其他河流，沿途还有许多湖泊和沼泽洼地，均起着分洪排沙和调节流量的作用，减轻了干流的负担。再次是王景整治过的河道，流路顺直，有利于泥沙的冲刷，同时还有水门可调节水沙，延缓了泥沙的堆积。
图4-1 先秦至东汉黄河下游变迁图
（四）公元10世纪至1127年（唐末至北宋末） 东汉以来的黄河经过千年的堆积，至唐末，下游河道已经淤高。公元893年（唐景福二年）下游河口段就发生过改道。进入五代，决口频率显著提高。据统计，五代的53年内有19次决溢，平均不足三年一次。[7]至11世纪初，今山东商河、惠民、滨州市境内河道“（淤）高民屋殆逾丈”，[8]出现了悬河的险象。以后由于河口段淤高，决口地点上移，据统计，从10世纪至12世纪20年代今河南滑县至濮阳河段决口次数最多，占下游总决口数的1/3，[9]决口后造成的灾情也十分严重。944年黄河在滑州（今河南滑县东旧滑城）决口，洪水淹没了鲁西南的郓、濮、单、曹数州，最后积聚在梁山周围，将原先的巨野泽扩大为著名的梁山泊。1019年（北宋天禧三年）河水在滑州城旁决口，口门广700步，河水经澶、濮、曹、郓数州注入梁山泊，又从梁山泊流出东南夺泗、淮入海，受灾地域达到32个州县。次年河塞而复决，“害如三年而益甚”，至1027年才堵塞决口。次年（1028年）河水又决澶州（今河南濮阳西南）王楚埽，1030年才采取堵口措施。1034年（景祐元年）河决澶州横陇埽，形成一条新道，从今濮阳东北经聊城、临清一带，在今山东滨州市、惠民以北入海，史称横陇河。1048年（庆历八年）河决澶州商胡埽（今濮阳东昌湖集），向北流经今滏阳河和南运河之间，下游至青县、东光间合御河（今南运河）、界河（大清河），在今天津市区入海，是为宋代黄河的北派。1060年（嘉祐五年）河水又在魏县（今河北大名东）第六埽决出一条分流，东北走今马颊河入海，是为宋代黄河的东派。1077年（熙宁十年）河水决澶州曹村，北流断绝，河道南徙，东汇入梁山泊，分为二派：一股夺南清河（泗水）合淮入海；一股由北清河（济水）入海。1081年（元丰四年）河水又于澶州小吴埽决而北流。1094年闭北流，单行东流。至1099年（元符二年）又于内黄县决口，河道北流，东流遂绝，直至宋亡。总之，自1048年以后，至北宋亡国，黄河时而北流（共49年），时而东流（共16年），时而两股并行（共15年），时而决入梁山泊分南北清河入海。河道在河北平原中部呈游荡性活动，正如宋人苏辙所说，黄河“东行于泰山之麓，则决而西；西行于西山（太行山）之麓，则决而东”。[10]黄河下游进入变迁紊乱的时代。
图4-2 北宋黄河变迁图
（五）1128年至16世纪中叶（金元至明嘉靖年间） 1128年（南宋建炎二年）宋东京留守杜充为阻止金兵南下，竟于今河南滑县西南李固渡扒开河堤，人为决河，使黄河东决经豫东北、鲁西南地区，汇泗入淮。从此黄河东流离开了春秋战国以来流经今河南浚、滑一带的故道，不再进入河北平原，在此后的700多年里以东南流入淮河为常。这是黄河下游变迁史上划时代的大事。
本时期黄河下游河道变迁的特点，归纳起来大致有下列三点：一、决口地点西移。起初决口多在今山东巨野、寿张、郓城、曹县一带（12世纪50、60年代），以后西移至今河南卫辉、原阳、延津一带（12世纪80、90年代），到13世纪70年代至14世纪20年代，决口已移至新乡、原武（今原阳西部）、荥泽（今郑州市西古荥镇）一带。进入15世纪后决口到处都有，较集中在原武、阳武、开封等地，即黄河下游河道的上段。二、河道干流逐渐南摆。12世纪中期以后，河道经豫东北、鲁西南地区，至今山东梁山县境入泗水。以后河道逐渐南摆进入开封、商丘地区，经安徽砀山、萧县至江苏徐州夺泗入淮。金元之际，两次人为决河，先后由濉、涡入淮。13世纪后期一段时间河道夺颍河入淮，到达了黄河下游扇形平原的西南极限。至此，黄河下游河道已在太行山东麓至黄淮平原西缘的整个黄淮海平原上扫射了一遍。入明以后，黄河夺涡、颍入淮竟成常事，有时竟成为黄河干流所经。1391年（洪武二十四年）黄河在原武黑洋山（今原阳西北）决口，经开封城北2.5公里，南折夺颍入淮。这是黄河第一次全河夺颍之始。以后1397年、1410年、1416年开封城三次被河水所毁，河水均夺涡入淮。三、下游河道除干流外，还同时分出几条岔流，迭为主次，变迁无定。12世纪下半叶（金大定年间）开始出现了“两河分流”的局面，以后黄河下游河道又分成三股，大致流经今废黄河一线以北地带汇入泗水，夺泗入淮。到13世纪下半叶（元初），河道南摆至今废黄河一线以南，出现了夺濉、涡、颍入淮的几股河道，嗣后，或东流夺泗入淮，或南流夺颍、涡、濉入淮，或东北决入马颊河、徒骇河、北清河入海。经常数股并存，迭为主次，变迁极为紊乱。1344年（元至正四年）黄河在曹县白茅堤北决，豫东、鲁西南皆罹水患，接着洪水沿会通河、北清河，泛滥于两河沿岸的济南、河间等地域。1351年（元至正十一年），经贾鲁的治理，形成了一条由河南封丘东流至徐州夺泗入淮的黄河干道，史称“贾鲁河”。1391年（明洪武二十四年）黄河干流又改走颍河。明永乐年间定都北京，并修复了元末淤塞的会通河，成为输送东南漕粮的水运命脉。从此治河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保运，即不使黄河北决冲毁山东境内的会通河，所以明中叶以后黄河形成比较固定的汴、涡、颍三道，以汴道（约当今废黄河，因古代汴水所经而名）为主要干流。由于汴道沿线地势是南高北低，故时而北决冲毁会通河。15世纪末在黄河干流汴道北岸从河南武陟至江苏沛县修筑一道绵亘180公里的太行堤，北决相对减少，洪水来时多由南岸分疏濉、涡、颍、浍等河入淮。进入16世纪，山东境内太行堤年久失修，曹、单一带北决增多，几无宁日。
（六）16世纪中叶至1854年（清咸丰四年） 黄河下游多股分流的局面至16世纪中叶（明嘉靖中期）基本结束，“两岸故道尽塞”，“全河尽出徐、邳，夺泗入淮”。[11]后经万历年间潘季驯推行“筑堤束水，以水攻沙”的治河方针，下游被固定为单一河道，即今地图上的废（淤）黄河。
单股河道的固定，对修防和漕运来说是有利的。但由于水沙不旁泄，来沙有增无减，河床淤高迅速，很快成为悬河。所以万历以后，河患仍屡屡不息。现将下游河道不同河段变迁的特点，分述如下：
一、河南山东段。明万历年间河南境内河道“修防疏懈”，[12]决口有所增多。在今开封、兰考、封丘、商丘境内，或北决入运，或南决夺濉、浍等河入淮。清初，阳武、封丘、祥符、陈留一带决溢仍多。后经康熙、雍正年间在河南境内大兴筑堤，并采取在滩地上开挖引河、截弯取直等措施，致使17世纪中叶至18世纪中叶（康熙至乾隆中）河南境内黄河出现过一段安宁的局面。18世纪中叶以后，河南境内河患又趋严重。1761年（乾隆二十六年）下游遇上特大洪水，武陟、荥泽、阳武、中牟、祥符、兰阳等地同时决口15处，造成重大灾害。1843年（道光二十三年）在中牟九堡决口，正溜走今贾鲁河夺颍、涡入淮，是我国近代史上最大的一次河患。山东河段的情况也不佳，当时河南境内河道宽2～5公里，而虞城以下至徐州河道宽仅0.25～1公里（康熙时）。河道自河南进入山东形成卡口，洪水来时往往因壅塞而决口，所以16世纪中叶以后相当长的时间内，黄河在曹县、砀山境内经常决出数股甚至数十股冲入运河和昭阳湖区。后经清康熙年间修筑了几座减水坝后，河患稍有减轻。
图4-3 金元时期黄河南徙主要泛道图
图4-4 明清黄河泛决示意图
二、徐州至淮阴段。本河段兼作运河，是南北大运河中“咽喉命脉所关，最为紧要”[13]的一段。明嘉靖以后河患多集中在本段。隆庆（1567—1572年）时，河工重点已“不在山东、河南、丰、沛，而专在徐、邳”。[14]1578—1579年（万历六、七年）潘季驯第三次任总河时，主要致力于本河段的治理，具体措施即在本河段内大筑遥堤、缕堤、月堤、格堤、减水坝等拦洪、泄洪工程，又于下游增修高家堰，抬高洪泽湖水位，以洪泽湖清水来冲刷黄河河口段的积沙，所谓“蓄清刷黄”，取得了一定的效果。入清后继续推行潘季驯的治河方针，于是河床不断抬高。康熙时实地勘察，从徐州至宿迁小河口的140公里的河段，堤外田地低于堤顶3～4米，堤内滩地低于堤顶1～2.3米，有的相去不足1米。[15]河床淤高如此，汛期就必然带来严重灾害。
三、淮阴至河口段。今江苏淮安市西是当时黄淮交会口，又称清口。由于“黄强淮弱”，汛期到来时，黄河水往往倒灌由清口进入洪泽湖，洪泽湖水抬高后，就易决破高家堰，泻入里下河地区。16世纪以后里下河地区成了常年受灾区。同时由于全河夺淮后长期的堆积，淮阴以下河口段不断地延伸，河床坡度变缓，反过来又加速河口以上河身的堆积，致使入清以后，决溢地点逐渐下移。1677年（康熙十六年）靳辅出任河道总督之初，即将治河的重点放在清口以下的河口段。18世纪以后黄河下游河道已淤废不堪，滩槽高差极小，一般洪水年普遍漫滩，防御不慎，就发生决口，尤其是清口以下河口段河道严重淤积。据1870年（同治九年）实测，河口一带黄河河底高于洪泽湖底3.3～5.3米不等。[16]由此可见，清代中叶以后黄河不断决口是河道淤积的必然结果，一次新的大改道已是不可避免的了。
（七）1855年（清咸丰五年）至1949年 1855年农历六月，黄河在兰阳铜瓦厢决口，洪水先冲向西北淹及封丘、祥符各县，又向东漫流于兰仪、考城、长垣等县地，分成三股，皆向东北流至张秋镇，会合后穿山东运河经小盐河流入大清河，由利津牡蛎口入海。至此，黄河结束了700多年由淮入海的历史，又由渤海湾入海。决口发生后，清政府正忙于对付太平天国和捻军的起义，“军事旁午，无暇顾及河工”。[17]洪水就在以铜瓦厢为顶点，北至今黄河稍北的北金堤，南至今曹县、砀山一线，东至运河的三角洲冲积扇上自由漫流，水势分散，正溜无定。直至1876年全线河堤告成，现今黄河下游河道始基本形成。此后下游河道自武陟至铜瓦厢一段，因决口后口门附近水面有局部跌落，上游河道冲刷下切，滩槽高差增加，洪水时一般不上滩，故河道较为稳定。至1938年国民党妄图以水代兵，阻止日军西进，人为炸开郑州北面的花园口堤，使黄河南下夺贾鲁河、颍、涡河入淮，造成5.4万平方公里的黄泛区，受灾历9年，1947年河始复故道。铜瓦厢至陶城埠一段，因堤内原有串沟和堤河交错，一遇洪水，便顶冲大堤，形成险工。1913—1935年决口多集中在本段的濮阳、长垣、濮县、东明、鄄城一带，故有“豆腐腰”之称。自陶城埠至利津海口，原系小盐河和大清河道，河道窄深多曲。铜瓦厢决口之初，黄河泥沙大量沉积在河南境内，故陶城埠以下淤积不严重。光绪初年河南省境内大修河堤，约束河床，大量泥沙被带至下游沉积在大清河内，河床迅速抬高。故光绪年间决口多集中在本河段的历城、齐东、章丘、济阳、蒲台、齐河、惠民、利津等地。此外，黄河尾闾段变化也很大，1855—1938年南北摆动改道达11次之多。
综合上述，对历史时期黄河下游河道变迁有下列几点认识：
（一）从新石器时代以降至12世纪20年代（宋金之际），黄河下游绝大部分时间流经太行山以东、泰山山脉以北的河北平原，由渤海湾西岸入海。12世纪开始河道离开了河北平原，向东南流经黄淮平原合淮入海，前后约700余年。先是流经黄淮平原北部，以后河道逐渐南摆，至13世纪已达到了豫西山地的东缘，至此黄河下游河道已在华北大平原上扫射了一遍，直到16世纪中叶，河道大致固定在今废黄河一线。又经过约300年，至19世纪中叶，又折向东北流，至渤海湾西岸入海。
图4-5 历代黄河下游河道变迁形势图
（二）从历史上曾出现过的数十条黄河泛道来看，由利津入海的东汉大河和由徐州会泗夺淮入海的明清大河，流经的时间最长。前者大致行水800年，后者为500年，两者均为1855年前黄河下游各条泛道的主干。这是因为黄河下游冲积平原由山东丘陵分割为南北两部分，使黄河具有东北入渤海，或东南入黄海的两种可能性。黄河按水流就下的规律，必然选择坡面最陡和距海最近的流路，而这两条泛道正具备这两种条件，因而成为各条泛道的主干道。
（三）历史上黄河泛决改道的根本原因，在于中游水土流失和下游防御不力。西汉时代河患频繁，与中游地区扩大农耕、水土流失加剧有关。东汉以后黄河下游有将近800年的相对稳定时期，这是中游地区返耕还牧、水土流失相对减弱的结果。唐宋以后，中游水土流失日趋严重，河患也愈演愈烈。明清时期，除了潘季驯、靳辅时代因下游河道加强了防治，河患有所稍息外，总的趋势，仍然是日益严重。新中国成立后，由于进行了上、中、下游综合治理，才取得显著的效果。
（四）历史时期黄河下游的决溢和改道，对下游平原的地理环境产生过重大的影响。每一次决口后，洪水吞没了大片土地，夺取了千百万人民的生命和财产；洪水过后，留下大片流沙，在风力作用下，形成许多断续的沙丘和沙垄，吞噬了农田、房屋以至城市，阻塞了道路交通。现在河南省的东北部和东部，大致以今郑州、兰考间黄河为脊轴，向东北、东南方向辐射分布的许多沙丘、沙垄和大片盐碱地，就是历史上黄河泛滥的结果。黄河的不断决口、改道也直接改变了黄淮海平原的水系面貌。战国以来的文献记载反映出古代华北平原上河网交错、湖泊密布的地理景观，仅据《水经注》记载，黄河下游平原上就有190多个大小湖泊，这些河流和湖泊大多有灌溉和通航之利，同时在调节黄河及其支流的流量、农田灌溉和改善当地小气候诸方面都有一定的积极作用。但经过黄河一次又一次的泛滥、袭夺和淤灌，河流多渐淤积，甚至完全断流。例如战国秦汉时代的鸿沟、隋唐的通济渠、宋代的漕运四渠（汴河即通济渠、五丈河、惠民河、金水河）等，当时都是中原地区的主要航道。金元以后，由于黄河的南泛，均告淤废。其他天然河流如颍、涡、濉、浍等河均因长期受黄河的袭夺和淤灌，大多已淤浅，无航运之利，而在宋代以前都是中原地区沟通南北的主要水运航路。许多湖泊被黄河泥沙淤浅后，不久均被垦为农田。如古代著名的大陆泽、圃田泽、荥泽、孟诸泽、雷泽、蒙泽等湖泊，在宋代以后全告淤平。就是唐代以前的巨野泽和宋代的梁山泊，到了明代以后也都被垦为农田。现今华北平原上的河流大多无通航之利，即便有也只能作季节性通航，湖泊则更为稀少。北部只有浅平的白洋淀，南部只有南四湖了。黄河泥沙的普遍淤灌，使华北平原地面普遍淤高。1108年的一次黄河决口，淹没了河北的巨鹿县，今天在巨鹿县地下6.7米处发现宋代的瓷器和屋基，说明宋代以来巨鹿县地面升高了6米。明代以前的开封城已全被埋在地下。据近年考古资料证明，宋代以来开封城地面被淤高了10米左右。明末以前的徐州城已被黄河的泥沙淹没在今徐州城下数米。以上仅举数例，说明黄淮海平原在历史上因黄河泥沙的堆积而抬高地面的现象到处可见。
新中国成立以来，对黄河进行了全面综合的治理，包括中游水土保持，下游淤固堤防、加强防治，取得了显著效果。50年没出事故，就是明证。但20世纪90年代以来，黄河中上游气候干旱，降水减少，下游因来水减少甚至断流，影响了下游地区的生产和生活。同时由于来水减少，泥沙停滞，淤积严重，黄河决溢隐患仍未根本上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