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象行①
［原文］
水关苍苍柳阴碧②，宝马流苏纷络绎③。日中传呼洗象来④，玉河波射珊瑚赤⑤。须臾钲鼓干云霄，万夫声寂如秋宵⑥。虎毛蛮奴踞象顶⑦，丘山不动何岧峣⑧。岸边突兀二十四⑨，直下波涛若崩坠⑩。纵横欲蹴鼋鼍宅，腾踏还成鹅鹳队⑪。乍如昆明习斗战⑫，万乘旌旗眼中见⑬。又如列队昆阳城⑭，雷雨行天神鬼惊。奴子胡旋气遒壮⑮，忽没中流狎巨浪。撇波一跃万人呼⑯，幡然却出层霄上。今年丞相收夜郎⑰，扶南盘况求王章⑱。远随方物贡天阙⑲，屹然立仗金阶旁⑳。圣朝自不贵异物㉑，致此亦足威遐荒。黄门鼓吹暮复动㉒，海立山移浩呼汹㉓。大秦师子多威神㉔，山林岂是天家珍。
［注释］
①〔惠注〕蒋一葵《长安客话》：“象房在宣武门西城墙北。每岁六月初伏，官校用旗鼓迎象出宣武门濠内洗濯。” ②〔惠注〕刘侗《帝京景物略》：“积水潭，土人曰水关，是水所从入之关也。” ③〔惠注〕《史记·李斯列传》：“中厩之宝马，臣得赐之。”司马彪《续汉书》：“驸马赤珥流苏。”挚虞《决疑要注》：“凡下垂为苏。”《晋书·舆服志》：“大驾卤簿，有流苏马六十匹。”沈大成曰：庞元英《文昌杂录》：“流苏，五采毛杂而垂之。挚虞《决疑要注》云云。张衡《东京赋》：‘飞流苏之骚杀。’其注云：‘骚杀，垂貌。’盖流苏骚杀皆下垂也。”〔金注〕《史记·匈奴列传》：“时有千里马，冒顿问群臣，皆曰：‘千里马，宝马也。’”《晋书·张方传》：“割流苏为马帴。”又《五行志》：“庾公还扬州，白马牵流苏。”古乐府《焦仲卿妻诗》：“踯躅青骢马，流苏金缕鞍。”叶廷珪《海录碎事》：“流苏者，乃盘线绘绣之球，五色相错，为之同心而下垂者也。” ④〔惠注〕《汉书·萧望之传》：“传呼甚宠。”注：“传声而呼。” ⑤〔惠注〕《燕都游览志》：“玉河，即西苑所受玉泉注入西湖，逶迤从御沟流而东，以注于大通河者。” ⑥〔惠注〕《帝京景物略》：“洗象时，观者两岸各万。象面首如鳞次贝编焉。” ⑦〔惠注〕范成大《桂海虞衡志》：“象形虽大，而不胜痛，故得以数寸之钩驯焉。驯之久者见象奴来，则低头跪前左膝，人踏之以登，则奋而起行。”《唐书·南蛮列传》：“诸葛亮石刻故在，文曰：碑即仆，蛮为汉奴。”〔金注〕杜甫诗：“壮士短衣头虎毛。”高启诗：“不受蛮奴策。” ⑧〔惠注〕晋郭璞《象赞》：“望头如尾，动若丘徙。”释行均《龙龛手鉴》：“岩嶤，山高貌。” ⑨〔惠注〕曹学佺《洗象行》：“须臾前导执金吾，二十四象天街趋。龙旗送出千门柳，羽骑迎过万岁湖。” ⑩〔惠注〕陆佃《埤雅》：“象性久识，能浮水出没。”《帝京景物略》：“象次第入于河也，则苍山之颓也。额耳昂，回鼻舒纠，吸嘘出水，而矫矫有蛟龙之势。” ⑪〔惠注〕徐夔曰：杜预《左传注》：“鹳、鹅皆陈名。”〔金注〕《左传·昭二十一年》：“公子城以晋师至，救宋，与华氏战于赭丘。郑翩愿为鹳，其御愿为鹅。” ⑫〔惠注〕《三辅黄图》：“武帝穿昆明池，周四十里，以习水战。” ⑬〔惠注〕少陵《秋兴》诗：“昆明池水汉时功，武帝旌旗在眼中。”又《积草岭》诗：“食蕨不愿馀，茅茨眼中见。”〔金注〕吴均《西京杂记》：“武帝欲伐昆吾夷，教习水战。昆明池中，有戈船、楼船各数百艘。楼船上楼橹，戈船上建戈矛，四角悉垂幡旄旍葆麾盖，照灼涯涘。” ⑭〔惠注〕《后汉书·光武纪》：“王莽遣大司徒王寻、大司空王邑将兵百万，五月到颍川。又驱诸猛兽虎豹犀象之属，以助威武。诸将见寻、邑兵盛，反走，驰入昆阳。莽军围之数十重。光武乃与敢死者三千人，从城西水上冲其中坚，城中亦鼓噪而出，莽兵大溃。会大雷风，屋瓦皆飞，雨下如注，滍川盛溢，虎豹皆股战。” ⑮〔惠注〕段安节《乐府杂录》：“健舞曲有胡旋、胡腾等。”《唐书·乐志》：“康居国乐舞，急转如风，俗谓之胡旋。”〔金注〕乐史《太真外传》：“禄山于上前胡旋舞，疾如风焉。”段安节《乐府杂录》：“胡旋舞，居一小圆球子上舞，纵横腾掷，两足终不离球子上，其妙如此。” ⑯〔惠注〕王裦《四子讲德论》：“膺腾撇波而济水。”注：“《说文》：撆，击也。”李长吉《宫娃歌》：“放妾骑鱼撇波去。”少陵《送蔡希鲁因寄高书记》诗：“枪急万人呼。”〔金注〕蔡邕《篆势》：“扬波振擎。” ⑰〔惠注〕“丞相收夜郎”，谓太傅洪文襄公承畴也。按：顺治十五年五月，宁南靖寇大将军罗託等，疏报克复湖南沅靖等处，进取贵州省城及平越、镇远等府；征南将军赵布泰亦报大兵已抵贵州，所过南丹州、那地州，抚宁司各土司、兵民及独山川官民，俱来就抚。又按：《钝翁类稿》：“是时太傅视师长沙，湖岭以南跳刀走戟、乘间窃发者甚众，太傅揃刈而招徕之，备有方略。羽书所被，西南诸君长咸稽首受吏，遂通漓荔之江，开苴兰之道。”《九州要记》：“夜郎自古非臣服州郡之地。昔汉武帝开拓南边，始置夜郎县。”《史记·西南夷列传》：“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颜师古《汉书》注：“后为县，属牂牁郡。” ⑱〔惠注〕《艺文》：吴时《外国传》曰：“扶南王盘况，少而雄桀，闻山林有大象，辄生捕取之，教习乘骑。诸国闻而伏之。”《南史·海南诸国传》：“扶南国，日南郡之南，海西大湾中，去日南可七千里，在林邑西南三千馀里。其王盘况，年九十馀乃死。晋武帝太康中，扶南王范寻始遣使贡献。后王持梨陀跋摩，宋文帝时，奉表献方物。”〔金注〕《南史·海南诸国传》：“扶南国以女人为王，号曰柳叶。其南有激国，字混填。柳叶降混填，遂君其国，纳为妻，生子分王七邑。其后王混盘况，以诈力兼并。” ⑲〔金注〕《书·旅獒》：“毕献方物。” ⑳〔惠注〕姚旅《露书》：“今朝廷午门立仗及乘舆卤簿，皆用象。不独取以壮观，以其性亦驯警，不类他兽也。象以先后为序，皆有位号，食几品料。每朝，则立午门之左右；钟鸣响应，则肃然翼侍。” ㉑〔金注〕《书·旅獒》：“不贵异物，贱用物。” ㉒〔惠注〕徐坚《初学记》：《晋诸公赞》曰：“晋时，南越致驯象，于皋泽中养之，为作车。黄门鼓吹数十人，令越人骑之。”《晋书·服舆志》亦云。 ㉓〔惠注〕蔡絛《西清诗话》：“杜少陵文‘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坡诗‘天外黑风吹海立，浙东飞雨过江来。’”按少陵文见《太清宫赋》。少陵《王兵马使二角鹰》诗：“哀壑杈枒浩呼汹。” ㉔〔惠注〕《后汉书·西域传》：“《汉书》云，从安息陆道绕海北行出海西至大秦。道多猛虎、狮子，遮害行旅；不百馀人赍兵器，辄为所食。”〔金注〕《后汉书·西域传》：“大秦国，一名犁鞬；以在海西，亦云海西国。道多猛虎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