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氾光湖怀古①
［原文］
呜呼正德中，嬖竖隳皇纲②。华容既遐谪③，刘谢咸高翔④。谈笑诛刑馀⑤，台阁资文襄⑥。逆濠睨神器⑦，弄兵下鄱阳⑧。势异北平顺⑨，迹同吴濞狂⑩。桓桓文成公⑪，将帅皆龙骧⑫。义旗出章贡⑬，狡童旋已亡⑭。如何万乘尊，南巡来建康。罗绮照江水，姝丽倾淮扬⑮。谁赓白云谣⑯，载咏黄竹章⑰。兹湖两驻跸⑱，名因翠华长。龙舸与凤艒⑲，乐哉方未央。胶舟古所戒，遗恨怜昭王⑳。事往二百年，寒波但菰蒋㉑。月暗津鼓急㉒，枫落渔灯凉。缅怀豫且叹㉓，吊古重悲伤。至今泰陵树，松柏无斧斨㉔。
［注释］
①〔惠注〕《大清一统志》：“氾光湖即宝应湖，长三十里。”《南畿志》：“湖在宝应县西南二十五里。” ②〔惠注〕尹守衡《史窃》：“毅皇时，刘瑾、张永与马永成、谷大用、魏彬、刘祥、丘聚、张兴八人，号八虎。日导帝狗马鹰兔、舞唱角觝之好，宴游无度。言官交章论斥，上宁自引咎，而嬖谨等贷不问。” ③〔惠注〕刘大夏，字时雍，华容人也。正德改元，刘谨以广西帅岑濬事波及大夏，矫制逮系诏狱，欲置重辟，下廷尉。左都御史屠滽曰：“检律，刘尚书无死罪。”谨曰：“即不死，军亦无邪？”乃坐戍肃州。〔金注〕《明纪》：“正德三年，逮回籍大臣刘大夏入狱，戍甘肃卫。”按：大夏，华容人，谥忠宣。 ④〔惠注〕刘健，字希贤，洛阳人也。谢迁，字于乔，馀姚人也。武宗素溺近侍刘瑾等，健、迁与李东阳三人，皆以顾命大臣，同疏极谏，上不省。健遂致仕，迁亦去，独东阳得留。《李梦阳秘录》：“诸大臣疏入，上遣司礼者八人，齐诣阁议。一日而遣者三。闻阁议时，健尝推案哭，谢亦亹亹訾訾不休，独李罔开口，得恳留云。”〔金注〕《明纪》：“正德元年，大学士刘健、谢迁罢。” ⑤〔惠注〕《史窃》：“张永深憾刘谨。上以宁夏反，授永兵，往讨之。永还，见上，出袖中疏瑾十七大罪。上命逮瑾，及籍其家，伪玺一，牙牌五百，藏弓扇□。上始大怒，遂族瑾。” ⑥〔惠注〕先是上命永讨安化王，永请文臣中有智谋者一人同行，诏起杨一清为提督。一清间语永曰：“藩室乱易除，国家内变不可测，奈何？”永佯不省。比入陕，已闻寘鐇就禽。永因捉膝问一清：“内变事谁也？”一清手画谨字，永咨嗟曰：“是。常日夜在上傍，安从得间一言入乎？”一清曰：“间之可入，正在此时也。公亦天子信幸，臣观讨贼不付他人付公，上意可知。”永勃然作曰：“老奴何惜馀年报主乎！”永还，见上，果如一清策，竟诛瑾。永遂入柄司礼，一清仍留总制。十年三月，遂进武英殿大学士。黄汝亨《狂言纪略》：“杨文襄激永诛瑾，余每叹其为淮阴背水战，为置死得生之策，然亦会当机耳。何者？讨寘鐇之役，不付他官，而独命张永与杨一清往，则永固能得武宗意也。最得机者，在张永急射如疾雷之下。而永所以急射者，则以永与瑾两虎不并斗，非永伤瑾，则瑾伤永。而杨公固有以中其所忌也。呜呼！刘、谢、李、韩之为国谋也，与文襄等，彼之如催山，而此之如摧枯，非以机哉？”〔金注〕《明纪》：“正德五年，张永与刘瑾争权，适以真鐇命永及杨一清讨之。一清泣语永，手书瑾字曰：‘公还师语上，间语且言瑾不轨，乱将起，上英武，必怒诛瑾而用公。’寘鐇捷闻，永出寘鐇檄及瑾不轨状。永哭，帝悟，乃逮瑾。瑾方寝，遂被执。帝命凌迟，人争啖其肉。”按：一清，谥文襄。 ⑦〔惠注〕《史窃》：“宁王宸濠者，太祖第十六子宁献王曾孙，康王之庶长子也。母冯针儿。濠生轻佻好弄，贪淫无礼。术士李自然妄言濠骨相天子也，濠喜之，遂萌异志。正德十四年六月，遂发兵反。以鄱阳贼首凌十一、吴十三等为都指挥，传檄四方，不复尊称正德年号，止称大明己卯之岁。”老子《道德经》：“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张衡《东京赋》：“巨猾间舋，窃弄神器。”薛综曰：“巨，王莽字巨君也；神器，帝位也。”李善曰：“韦昭《汉书》注曰：神器，天子玺也。”〔金注〕《文中子》：“证天命，以正帝位，以明神器有归。”骆宾王《讨武后檄》：“包藏祸心，窥窃神器。” ⑧〔惠注〕《汉书·龚遂传》：“盗弄陛下之兵于潢池。”注：“积水曰潢，音黄。” ⑨〔惠注〕蒋一葵《长安客话》：“皇祖克元都，置北平布政司。成祖初龙潜于此，比靖难，乃建为北京。”〔金注〕皇甫庸《近峰记略》：“文皇将靖难，以六月十一日，召三司府县官，出西瓜食。因责以离间事，执都指挥谢贵、布政张昺杀之，乃举兵。宸濠将谋不轨，亦以六月十一日，出西瓜与郡官共食，执都御史孙燧、副使许逵杀之，乃举兵。事同而义殊，不度德量力也。濠舟夜泊，问所在，众曰：‘黄石矶。’濠仓皇曰：‘王失机，将何归？’乃旋师就执焉。” ⑩〔惠注〕见《史记·吴王列传》。〔金注〕见卷七《寄苕文尧峰隐居》诗。 ⑪〔惠注〕《史窃》：“王守仁，字伯安，馀姚人也。弘治十二年进士，正德十二年出为南赣巡抚。守仁因募选材官力士，立之节制教习之，参旧兵团练，不数月，骏骏皆可用。”〔金注〕《尔雅》：“桓桓，威也。”郭璞曰：“严猛之貌。”按：王守仁，谥文成。 ⑫〔惠注〕陈寿《上诸氏集》云：“亮之素志，进欲龙骧虎视，苞括四海。”按：骧与襄同举也。晋王濬为龙骧将军。 ⑬〔惠注〕《史窃》：“守仁智计神秘。十四年，宸濠反，守仁遂得以故所便宜权制，起集各郡之兵，至鄱阳湖迎击，大破之，遂擒濠。”骆宾王《讨伪周武氏檄》：“爰举义旗。”少陵《太清宫赋》：“义旗爰入。” ⑭〔金注〕《诗·郑风》：“彼狡童兮。”《明纪》：“正德十四年六月，宁王宸濠反，顺流攻，南康、九江皆陷。提督南赣军务都御史王守仁，起兵讨宸濠。先是朝廷以福建军乱，召守仁往抚，取道吉安趋南昌。将至丰城，而宸濠已反，密遣内官喻才率师邀之。丰城知县顾秘奔报守仁。乃弃所乘坐船，以小舟奔还吉安。遂与知府伍文定，倡义檄，征诸郡兵，共讨之。吉安府兵先集，袁州府知府徐连、临江府知府戴德儒、赣州府知府邢珣，各率兵至。守仁遂督四哨，进攻南昌。瑞州奉新兵亦会。贼党守城者闻兵至，俱先逃溃。兵薄城下，宁王宫中眷属皆自焚。时宸濠围攻安庆十有八日，守仁兵至南昌，宸濠大恐，议还救根本。遂解安庆围，还救至鄱阳湖。守仁趣各哨兵迎击之，遇于王家渡，贼众败走。宸濠惧，退保樵舍，尽出金帛犒士死战。守仁令以小舟载柴，纵火焚之，贼众奔溃，宸濠为兵士所执。” ⑮〔惠注〕《史窃》：“十四年癸未九月，上亲征宸濠。至良乡，王守仁擒濠捷音至，上遂南巡。十一月己未至宝应，渔氾光湖。十二月辛酉朔，至于扬州府。明年九月，上始北旋。及淮安，都御史及镇兵官，金牌彩帐出迎。上戎服簪花，鼓吹前导。” ⑯〔金注〕《穆天子传》：“天子觞西王母于瑶池之上，西王母为天子谣曰：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⑰〔金注〕《穆天子传》：“天子游于黄台之丘，日中大寒雨雪，天子作《黄竹词》三章以哀之。” ⑱〔惠注〕来集之《武庙逸事》：“正德十四年己未，上至宝应，渔氾光湖。十五年闰八月庚申，上至宝应，复渔氾光湖。” ⑲〔惠注〕《隋书·食货志》：“炀帝造龙舟、凤艒、黄龙、赤舰、楼船、篾舫。”杨慎《丹铅续录》：“艒，音墨。”《博雅》：“艒䑿，舟也。”〔金注〕《隋书·炀帝纪》：“遣王弘、於士澄往江南采木，造龙舟、凤艒等数万艘。” ⑳〔惠注〕《左传·僖四年》：“管仲曰：‘昭王南征而不复。’”杜预曰：“昭王南巡守涉汉，船坏而溺。”《正义》曰：“旧说皆言，汉滨之人，以胶胶船，得水而坏，昭王溺焉。”《史窃》：“上北旋，至清江浦，自泛小舟，渔于积水。泛舟覆溺，左右掖之而出。自是遂不豫。” 〔金注〕郦道元《水经注》：“周昭王南征，胶舟以进之。昭王渡沔，中流而没，死。” ㉑〔惠注〕《淮南子·原道训》：“雪霜滖灖，浸潭苽蒋。”高诱曰：“苽，音觚。” ㉒〔惠注〕李端《古别离诗》：“月落闻津鼓。”邹祇谟《丽农词注》：“津鼓，客行鼓也。” ㉓〔惠注〕《说苑·正谏篇》：“吴王欲从民饮酒，子晋谏曰：‘不可。昔白龙下清冷之渊，化为鱼。渔者豫且射中其目。白龙上诉天帝，天帝曰：“当是之时，若安置而形？”对曰：“我化为鱼。”天帝曰：“鱼固人之所射也，若是，豫且何罪？”今君弃万乘之位，而从布衣之士饮酒，臣恐有豫且之患。’王乃止。”张衡《东京赋》：“白龙鱼服，见困豫且。”〔金注〕《吕氏春秋》：“白龙化为鱼，豫且射中其目。” ㉔〔金注〕顾炎武《昌平山水记》：“泰陵在史家山，距茂陵西少北二里，垣内及冢上树百馀株存。”按：孝宗葬泰陵。